狼拍肩
□陈福清
对于狼的认知，人们最直观的感觉，便是阴冷恐怖，凶残狡诈。但是很少有人知道，狼的智商有多高。据科学论证狼的智商相当于几岁孩童，而且因个体差异，有的狼智商可能更高。
狼是群居动物，喜欢集体捕猎，最常见的捕猎方式就是围攻和伏击。遇到弱小的猎物，直接撕咬吞食。如果捕猎体型大而且是成群的猎物，就会采取有战略性捕猎方式。狼群里青壮的公狼，会先埋伏在猎物逃跑的路线上。然后狼王带领狼群，哄赶成群猎物跑动起来，进入青壮公狼们埋伏的地方，群体围攻撕咬吞食，老弱病残的猎物几无幸免。这种捕猎方式，尽可能节约体力，提高捕猎效率，还可以避免在激烈的捕食跑动中身体受伤。
狼群里等级森严，狼的个体必须服从群体。在遇到危险时，孤狼常常会引开危险，远离狼窝跑向相反的方向。在逃脱无望时候，狼会迷惑敌人甚至于装死。
小时候山区狼多，常常在傍晚后成群结队的下山，跑进村子里撕咬猪羊家畜。夜晚的来临，时常伴着恐惧和不安，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在所有关于狼的故事里；最令人恐惧，也是最真实的事情，就是狼拍肩了。
以前在山区居住的山民，有一句谚语：走夜路被拍肩别回头！说的就是狼拍肩。如果有人开玩笑，夜晚拍路人的肩膀，迎接你的可能是刺向你肚子的利刃。
狼是聪明的动物，结群捕猎成功率大。如果是孤狼，在衡量力量对比后，没有必胜把握情况下就用起智慧和谋略。在长期的捕猎过程中，它知道最致命简单，最高效直接的方式就咬脖子锁喉。暗夜里，饥饿的狼看见行路人，它会悄悄跟在人身后。辨别盘算你身体有没有伤残疾病，精神状态好不好。在确定不能一击致命情况下，狼会选择继续跟着你。直到人觉得疲劳站立休息时，狼会悄悄绕到你的身后立起身体，如人一样将前腿搭在人的肩膀上。而人在本能的情况下，会转头看向身后。狼这时就会一口咬住人的喉咙，至死不会松口，直到人气绝身亡，血液流尽。这就是山民们口中所说的“狼拍肩”。
预防狼拍肩最好的方法，就是在夜晚肩膀被拍时，千万别回头。用手摸一下拍肩的手，如果有毛有爪尖的便是狼无疑了。这时要沉着冷静，用双手死命抓住狼的两只前腿，用头顶紧狼脖子，让狼没有撕咬人的机会。然后用脚猛踢狼的肚子再大声呼救。山区里传说狼是铜头铁背豆腐腰。腰就是指狼的肚子，在肚子被踢时，狼会感觉很痛苦。山区走夜路的人，有带棍子的习惯，为的就是防狼的袭击。因为狼生性多疑，看见人手里拿着东西，便会胡思乱想不敢上前。有句歇后语叫做“麻杆打狼——两头害怕”。说的就是人因怕麻杆太脆细易断，打狼不起作用而害怕。狼看见人手里的麻杆棍子，想想被打了不死即伤而害怕。这句歇后语，生动有趣说明人狼之间的心理共性。
狼拍肩的真实案例，是生产队看青人文虎爷。文虎爷姓张，身材高大健硕，据说年轻时是村里最俊朗的后生。他使得一手好枪法，盛传他晚上能打中五十步外的香火头。农闲时候，文虎爷便扛着猎枪进山打猎。那时候没有禁枪的概念，很多人家都有土制的火铳枪。而真正以打猎补贴生活的，只有文虎爷。
我所看见的文虎爷没有传说中的高大健硕，却是一个弯腰驼背，头顶斑秃，缺只右耳朵的丑陋老人。看青人，就是看护生产队庄稼地里青苗，不被牛羊牲口糟蹋。文虎爷喜欢挑逗村里的孩子，总是笑眯眯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野酸枣或山里红野果，分给围着他的孩子们。可文虎爷丑陋相貌，让胆小的我每次都是离他远远看着。
文虎爷有两件宝贝：一个是他不离手的火铳猎枪，一个是件黑布面的狼皮袄，这皮袄有什么来历后来我才知道。
以前孩子们夏天消暑的最好方式，就是去河道或水塘里洗澡。记得有次我们一群孩子去村边小河里洗澡，文虎爷扛着猎枪走过来。向游泳的孩子们扔了几个熟透的桃子，孩子们凫水哄抢桃子逗得他哈哈大笑。后来他也脱了衣服跳进水里，洗完澡上岸穿衣服时，我们发现他后背上一片如刀子划烂般暴突出青紫色伤痕，显得格外刺眼。有胆大的孩子问他，他脸色阴沉地说：小孩子家不要问！回到家里后，把这事告诉大人，大人们也是一脸的忌讳不让乱说。
长大后，在一次堂哥的婚宴上，酒后的文虎爷才说起他的往事。他说他这辈子，就毁在狼的手里了。
原来文虎爷年轻时，有一年春上去山里打猎。回到生产队里后，队长告诉他队里养的山羊晚上被狼咬死几只，还被叼走一只。文虎爷带几个胆大的后生，顺着血迹找到狼窝。老狼不在窝里，他们便掏狼窝砸死两只小狼崽。当天晚上，狼群就进村报复，又咬死了很多家畜。一连几天，闹得全村不得安生。后来文虎爷设了陷阱，将一只母狼打伤。就在村民们将受了重伤的母狼逼到墙角时，那母狼呼地一声越过两米多高的石墙逃走了。一个月后，有人在山里一堆乱石中，发现早已经腐烂的母狼尸体。而那只公狼却一直寻找机会报复文虎爷。
记得那时候，生产队在山里开荒种花生。花生成熟时候，正赶上中秋节，我们称作“八月半”。队里收了花生，因山里空旷野兽多，没人敢去留夜看守。队长就找到文虎爷，文虎爷带上猎枪、两个小菜和一瓶酒便进山了。中秋节月亮很亮，文虎爷喝了半瓶酒，便躺在生产队盖的石屋草棚里睡着了。睡到半夜时分，他被几声似狗非狗的叫声惊醒。他想这深山老林，哪里来的狗叫声？透过木门缝隙，月光下一只体如牛犊般大小的灰狼，直起身如人一样用两只后腿走路。还直着嗓子学狗叫，因为他看见文虎爷的猎枪放在屋外的花生堆上。学狗叫就是为了引人出屋，然后伏击文虎爷。文虎爷认出了，这是那只复仇的公狼，它早已经悄悄跟着文虎爷进了山，只是没有机会袭击。当它看见文虎爷的猎枪放在屋外，便用起谋略想诱杀文虎爷。文虎爷躲在屋里，手里没枪出去必死无疑，又看见公狼直立身体学狗叫，他吓得浑身冒凉气，这就是老人常说的狼精，这样的狼更加聪明也更残忍狡诈。
公狼在外面学狗叫诱骗不成，便跳上屋顶撕扯草棚。因屋顶草里夹杂粗大的木条，公狼扯了一会没有扒开。又跳下屋顶用脑袋狠命地撞击木门，同时用嘴插进门缝里嚎叫。 木门被撞击垮塌的当口，文虎爷划着火柴点燃屋顶的干草，狼才惊慌地跑掉。
冲出屋子的文虎爷，拿起花生堆上的猎枪，他知道那只狼不会走远，一定在暗处躲着监视着他，准备选准机会再次攻击报复。之所以现在躲起来，是因为石屋棚顶燃起的大火，它害怕不敢靠近。人和狼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后半夜大火燃尽，文虎爷抱着猎枪在紧张和疲倦中睡去。那只蹲守隐藏的公狼，悄无声息地绕到文虎爷背后，直起身前腿搭在他的双肩头。文虎爷被惊醒，他微向右边转下头，那公狼急迫张嘴下来，情急中只咬下文虎爷的整只右耳朵。
文虎爷忍着疼痛，死死地抓着狼的前腿，用头牢牢地抵着狼脖子。狼在拼命的挣扎刨蹬，文虎爷也不松手。直到天亮时，进山的村民才发现人狼大战。那只公狼张着嘴，狰狞可怖，早已经死去。而文虎爷，还保持背狼的姿势晕死过去；右耳被咬掉，头发被狼带有倒刺舌头舔破头皮，后背被狼后爪蹬刨露出瘆人的白骨。
文虎爷养了三个月的伤，用狼皮做了件皮袄。从那以后他再没开过一枪，也没打过一个活物。又因相貌丑陋，一辈子没结婚成家，直到孤独终老。
下面来说说我亲身经历，那是和狼打了一次心理战。记得那是上中学的时候，大概是七八月份，秋玉米半人多高将要抽天花的时节。我们村离镇上中学有近四公里的路程，那时也没有强制住校的规定。每天都是步行上下学 ，也不觉得累。学校要求晚自习，我还是步行去。一般情况下，都是几个同学结伴，因为在去学校路上，有段两公里左右没有人家的庄稼地。大人们不放心，都给孩配一个手电筒，为照明也为防身。
有次晚自习，我吃迟了晚饭，同学们先走了。手电筒电池又没有电，我拎着一盏玻璃罩的马灯，夹着两本书，就上路了。上路的时候，天上还有朦朦胧胧毛月亮，将就着能看清路。我就将马灯的火头拧小，这样可以省下煤油。谁知道快到那片没有人家荒野的庄稼地时天上下起小雨，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因为是常走的熟路，我也不觉得害怕。大约走了有一百多米的样子，突然，路边上秋玉米丛里猛地穿过一只黑影。因为马灯照得不远，模模糊糊只能看见像狗一样的东西。当时以为是附近村子里的狗，也没放心上。可是，又走了几步后，那个狗样的黑影又从身后玉米地穿出来，跑进路对面的玉米地里。从那跑动的样子，我判断那不是狗而是一只狼。因为在山区长大的孩子，对于狼的认知相当敏感。
我这时感觉到了害怕，将马灯火头调到最大，能看清三米多远的样子。那条狼一会儿在前面窜过，搞出很大的声音。一会儿又从我身后穿过，在玉米地里跑动窜跳。我知道它在恐吓我，目的就是让我害怕逃跑，如摔倒它就会扑上来咬脖子。我硬着头皮，提着马灯使劲拍打书本造出声响。那只狼似乎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在玉米丛里刨土，发出哗哗的声音。又直着嗓子哼哼唧唧，一会学婴儿惨叫，一会儿学老人啼哭；尽量把气氛搞得惊悚恐怖，想吓倒我。我不能停下来，一停狼就有可能绕到背后，给我来个狼拍肩。于是把马灯前后摆动幅度加大，保持在身前后一米距离左右。那只狼逐渐感觉到恐吓没有效果，气急败坏地突然窜出玉米丛，横拦在我前面两米多远的路上。借着马灯的亮光，我看清这只狼躬着身，灰败枯燥的毛蓬松地打着卷，没有一点光泽。一条后腿还有点瘸，龇牙时我看到少了一颗前端的粗大犬齿。我明白了，这是一条身有残疾还掉了牙齿的老狼。它之所以没有主动攻击我，是因为它知道自己年老体衰，还身有残疾。如果强攻不成，还可能再次受伤。这就是它为什么制造恐怖气氛的原因，想不战而屈人之兵。人老成精，这狼老了也能成精，我真的敬佩狼的智慧，居然用上兵法了。
这条老狼拦着路，就是想不让我走。在僵持一分多钟后，我猛地吼一声冲向老狼。那条老狼毕竟也是装腔作势，又嗖的一声窜进路旁半人高的玉米地里。它又在玉米地嚎叫奔跑折腾，一直跟着我到学校附近的村庄，才悻悻地窜进玉米地走了。到学校我整个人都瘫了，把遇狼的事情说出来，同学们都说我逗笑的。当天晚上，我和住校的同学睡了一晚。后来便住校了，再不敢一个人走夜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