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光是看到题目，就能够猜想到书籍名称了，正是那部阿富汗裔作家卡勒德·胡赛尼创作的长篇小说《追风筝的人》。而我今天想同大家谈论的话题，无关政治，无关宗教，而是一个比较“矫情”的话题——救赎。
小说以这样一句话开头“许多年过去了，人们说陈年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我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夏季的某一天，移居美国的阿米尔接到了父亲生前的生意伙伴，也是父亲最亲密的朋友拉辛汗从巴基斯坦打来的电话，希望阿米尔能够回去喀布尔一趟，在那里有一条让他再次成为好人的路。阿米尔这样说“我知道，电话线连着的，并不只是拉辛汗，还有我过去那些未曾赎还的罪行”。
阿米尔与哈桑是共同长大的伙伴，他们是朋友，但同时他们又是主仆，阿米尔的父亲是喀布尔显赫的富商，哈桑则是阿米尔家的仆人，他们年龄相仿，吃着同一个奶妈的乳汁长大。在阿富汗人古老的观念里，喝过同样的乳汁长大的人就是兄弟，这种亲情，连时间也无法拆散。他们在同一个院子里的同一片草坪上迈出第一步，在同一个屋檐下说出第一个词语，阿米尔说出的是“爸爸”，而哈桑说出的则是“阿米尔”。
（电影《追风筝的人》剧照）
哈桑对于小主人阿米尔的情感非常纯粹，他们是亲密无间的朋友，自己是阿米尔绝对忠诚的仆人，当然，哈桑的忠诚也有口皆碑——他永远不会撒谎。当他们遇到危险时，也总是哈桑将阿米尔保护在身后，独自面对危险。我想，于阿米尔而言，哈桑或许更像那个站在阴影里的英雄。阿米尔曾形容哈桑“他真是纯洁得该死，跟他在一起，你永远觉得自己是个骗子。”而阿米尔对于哈桑的情感则复杂许多，他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他对哈桑很好，就像对待朋友，甚至还要更好，像是兄弟。但同时阿米尔很矛盾，既然他把哈桑当做朋友当做兄弟，却为何每逢父亲带着他们的孩子来拜访时，大家一起玩游戏的时候从来没喊上哈桑？为什么他只有在身边没有其他人的时候才和哈桑玩耍？阿米尔在困惑他与哈桑关系的同时，还有心底一点一点滋生并且野蛮生长的对于哈桑的嫉妒。是的，嫉妒。阿米尔生性软弱、胆怯，这并不符合一个具有钢铁意志的、传统的阿富汗父亲对于儿子的要求，它能够清楚地感觉到父亲对于他软弱的性格感到不满。阿米尔曾站在楼梯上偷听到父亲与好友拉辛汗的谈话“一个不能保护自己的男孩，长大之后什么东西都保护不了。要不是我亲眼看着大夫把他从我老婆肚子里拉出来，我肯定不相信他是我的儿子。”而哈桑不同于阿米尔，好像阿米尔性格中所有不完美的地方，都完美地寄生在了哈桑身上，就是这样一个纯洁的、忠诚的、勇敢的仆人哈桑，仿佛得到了父亲所有的偏爱。父亲记得哈桑的每一个生日，并在哈桑生日这天，父亲请了专业的整容医生，为哈桑做手术修复了他的兔唇，以此来作为他的生日礼物。在那一刻，阿米尔希望自己身上也有类似的残疾，因为这样可以换来父亲的怜悯。阿米尔认为这太不公平了，哈桑什么都没干，就得到父亲的爱护。
（电影《追风筝的人》剧照）
读到这里的时候，我是有些哽咽的，由人观己，想必许多人也是有过同样的经历的。为了获得父母也罢、老师也罢、朋友、爱人亦或是领导的认可，努力地表现自己、提高自己，寻找那一丝丝如烛火般微弱的存在感，却始终得不到肯定。渐渐地，我们变得敏感焦虑、患得患失。
（电影《追风筝的人》剧照）
阿米尔与哈桑美好的记忆在1975年那个阴云密布的寒冷冬日戛然而止，阿富汗有个古老的冬日风俗——斗风筝，比赛这天，阿米尔和哈桑默契配合使自己的风筝坚持到了最后一刻，直到天空中最后一只蓝色的风筝被他们割断后，哈桑成功地追到了坠落的风筝，却在返回的途中遭遇了宿敌阿塞夫的侮辱和侵犯，阿米尔躲在角落里目睹了一切，却由于怯懦没敢挺身而出保护哈桑，并且对所有人隐瞒了当天所目睹的一切。从此，阿米尔的内心就背负了无比沉重的枷锁，使他成为了一个等待赎罪的囚徒。哈桑拖拉着步伐回了家，暗红的鲜血滴滴哒哒了一路，染黑了白色的雪地，但他仍不忘将那只象征着战利品的风筝交给阿米尔。然而哈桑的忠诚和守护，却并没能给阿米尔带来正面的力量，心魔将阿米尔的心抓得鲜血淋漓，接下来的日子哈桑一如既往地对阿米尔好，可哈桑越是如此，阿米尔越是抗拒。哈桑的坦诚和爱戴化为一把锋利的刀，扎进阿米尔的心脏，为了摆脱这份痛苦，阿米尔自导自演了一场栽赃嫁祸的好戏，诬陷哈桑偷了生日那天父亲送给自己的手表，阿米尔知道父亲最憎恶的行为就是偷窃，面对父亲的询问，哈桑没有任何解释，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是”。刹那间，阿米尔身体紧缩，好像被人扇了一个耳光，他随即明白，这是哈桑最后一次为他牺牲。如果哈桑说不是，父亲肯定会相信，因为大家都知道哈桑从不骗人。若父亲相信哈桑，则所有的矛头都会转向阿米尔，那时他的真面目就会被揭穿，而父亲也将永远不会原谅他。而这也让阿米尔明白了，哈桑知道，知道阿米尔看到了追风筝那天在小巷尽头发生的一切，他知道阿米尔站在那里，袖手旁观。那一刻阿米尔内心的独白“他明知道我背叛了他，然而还是再次救了我，也许是最后一次。那一刻我爱上了他，爱他胜过爱任何人，我只想告诉他们，我就是草丛里的毒蛇，湖底的鬼怪，我不配他做出牺牲……”这件事后，哈桑和父亲阿里辞去了阿米尔家仆人的工作，回到了巴米扬的乡下，而阿米尔和父亲也为了躲避战乱，辗转漂泊到了美国，从此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电影《追风筝的人》剧照）
对于阿米尔来说，美国是个埋葬往事的地方，日子一天天过去，阿米尔长大成人，但后悔、羞愧、耻辱如同梦魇一般困扰着他，因为嫉妒和懦弱，他辜负了一段真心真意的友情，伤害了一个有情有义的朋友，如今的阿米尔家庭幸福、生活稳定，而他的故乡阿富汗却战火连天。一如既往忠诚的仆人哈桑为了守护阿米尔家昔日的住宅，被击毙在大街上，连同他的妻子一起。哈桑那不求回报的忠贞生命，像他以前经常追逐的断线风筝一样，从他身上飘走了，与此同时，哈桑的儿子索拉博也失踪了。更让阿米尔震惊的是，在与拉辛汗的谈话中，他得知了原来哈桑与自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是父亲和哈桑的母亲偷情后的产物。那一刻，阿米尔的精神世界坍塌了，他回想起幼时父亲将他抱在膝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亲口对他说“世间只有一种罪行，那就是盗窃，其他的一切犯罪，都是盗窃的变种……当你说谎，你剥夺了他人得知真相的权利。”然而现在，却得知那个在阿米尔心中如天神一般的父亲，曾经是一个贼！还是最坏的那种，因为他偷走的东西非常神圣：于阿米尔而言，是得知他有兄弟的权利；于哈桑而言是他的身份；同时他还偷走了哈桑的父亲，阿里的荣誉和尊严。阿米尔与父亲都背叛了愿意为他们付出生命的人，这罪恶，百死难赎。
（电影《追风筝的人》剧照）
阿米尔回到故土，却发现故土已经满目疮痍，曾经的砖墙瓦舍如今已是断壁残垣，曾经爬满玫瑰的墙壁被密密麻麻的弹洞所取代，一切的一切，无一不在诉说着战争的邪恶与恐怖。阿米尔不禁感慨，走在自己的国家，却发现自己像一个游客。几经辗转，阿米尔最终打听到了哈桑的儿子索拉博的下落，找到他时，却发现索拉博落入了曾经的宿敌阿塞夫手中，阿塞夫将对哈桑做的恶行，在索拉博身上故技重施。此时的索拉博眼神空洞，神情麻木，宛如一具行尸走肉。阿塞夫提出阿米尔若想带走索拉博，则二人之间必须进行一场决斗，最终胜利的人才能带走索拉博，然而，决斗场里，却只会活着走出去一个人。为了自己兄弟的孩子，也是为了救赎，阿米尔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却在没有一点点防备的情况下，被阿塞夫带着不锈钢拳套的拳头一拳拳地打到险些丧了命。关键时刻，索拉博用弹弓射瞎了阿塞夫的眼睛，他们才趁乱侥幸逃过一劫。在日后与索拉博的相处中，阿米尔发现索拉博每天洗澡都会超过一个小时，索拉博用水一遍遍地擦洗着自己的身体，他认为自己是肮脏的，用弹弓射瞎阿塞夫的眼睛也是有罪的。然而索拉博也只是一个孩子，坏人做的恶，却需要他去背负后果。
小说的最后留下了一个开放的结局，阿米尔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将索拉博拖出了泥淖，飞往美国。但阿米尔的心灵受到了重创，他在本该享受父母疼爱的年纪，过早地尝遍了世间的苦难与不公，他慢慢地紧闭了心扉，不再发声。阿米尔明白，索拉博的沉默不是来自洞明世事之后的泰然自若，也并非由于他选择了默默不语来秉持自己的信念和表达抗议，而是对生活曾有过的黑暗忍气吞声地照单全收。阿米尔耐心地陪伴在索拉博身边，企图一点点解开他的心结，也是为了赎还这26年来无时无刻不再撕扯着自己的罪恶。小说的结尾，阿米尔和索拉博放风筝时，看到了索拉博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笑，阿米尔像少年时的哈桑为他无数次追过风筝的那样为索拉博去追斗落的风筝，也向索拉博喊出了那句曾经哈桑对他呼唤过无数次的“为你，千千万万遍。”或许这是一个好的转折，索拉博也许会渐渐敞开心扉，融入阿米尔一家的生活。而阿米尔也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精神折磨后终于完成了这份迟来的救赎。
合上书本，内心是沉重且压抑的，书中阿米尔年少时追逐的风筝是父亲的关注和慈爱，成年后则是在追逐心安。哈桑的完美人格，在现实生活中并不多见，但我们每个人在阿米尔身上或多或少都能找到自己的影子，都曾多多少少有过虚伪、怯懦、嫉妒和欺骗的时候，都曾有过心灵的桎梏。那么我们是否还能找回那条再次回去的路，去弥补那些萦绕在我们心头的遗憾和愧疚呢？我想，大概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只风筝吧，它或许是我们心灵的牵绊和煎熬，又或许是对再次走到好人路上的期盼，救赎心灵的过程往往太漫长，太痛苦，但与其终日忏悔郁郁寡欢，不如去为解脱和救赎而切实地做些什么。每只风筝终有落下的一天，不论这只风筝于我们而言意味着什么，都勇敢地去追逐它吧。为你，千千万万遍，这不仅仅是一句承诺，更是与绝望对峙过后横生出的勇气，某种程度上也是对冲破心灵枷锁的暗示与信念。
去吧，去追逐那只属于自己的风筝。当云消雨霁，终会有一缕明亮的光线穿透重重阴霾，照向旷野，照向大道，照向我们的内心，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就像数年前的斗风筝巡回赛，在追到风筝的那一刻，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去追吧，为你，千千万万遍……
供稿：龙瑶编辑：研究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