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时候,阿三还是一个精神小伙,蹬着二八自行车,走街串巷卖冰糕,嗓门也很嘹亮:大冰糕,小价卖,五分钱,一大块!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竟然还记得他这句吆喝,透着一股机灵。我哥也学他,卖起冰糕,箱子里铺上一层棉花被,一层塑料,包裹着冰糕,下午回来时,已化成一汪冰冰凉凉的甜水,我们只好拿着吸管喝冰水,也很开心。可惜他只卖了一次就歇菜了。
因为在一个胡同住,阿三没事儿也爱来我家转转,搞几个团弄绳头线脑的小魔术逗逗我们小孩儿。据大人说,他也靠这小伎俩,赶集上会,赚点零花钱儿。
那是一段带着甜味儿的穷苦时光。
话说,你有没有怀疑过时光机的存在,你有没有见到一个故人,脑海一道白光划过,恍惚中,分不清究竟是他变老了,还是你见到的本来就是他父亲。
阿三就是在这道白光中,变成了一个老光棍儿。
背佝偻了,走路也晃荡了,不定走到哪里,秃噜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街坊邻里看到,总要扶起他去家里休息,给他弄点吃的,一碗热气腾腾的挂面卧个蛋,吃了准好。
这病是在他父母相继离世后染上的,也住过医院,他一下就发现了医院的好,吃住不愁,还天天有人陪着。他哥让他出院,他总说:再住几天呗。他哥一通骂,才回了家。
有一次,他又秃噜了,我妈要赶去扶他,正赶上他嫂子路过,喝住我妈:婶子,别去管他!让他在那儿演!
看我妈有些迟疑,他嫂子继续道:婶儿,你见他在生人面前犯过病吗?他就只在自家人面前,熟人面前犯病!
阿三一听,急了,地上猛得一滚,Duang地一脚,鞋飞出老远。
慢慢地,大家都知道他得的什么病,也就没人搭理他了。
前两年,年节将近,一伙子老少爷们儿在街角侃大山,阿三正要凑过去,还没走到,突然就倒下了,歪着嘴,抽筋似的抖擞着,老少爷们扭头看了看,继续侃大山。天寒地冻,地上真不是好呆的,阿三忍无可忍,站起来跳着高吼起来:你们都看不见吗!你们都瞎了吗!你们凭什么不理我?!说啊!你们说啊!
老少爷们儿们都笑了……
不过,阿三也没有白装,他混成了村里的五保户,每天都有免费馒头吃。还当了村子保洁员,有了工资。这不,疫情来了,他还在村口站起了岗,疫情常态化以后,他也不用盯岗,天天该干嘛干嘛,钱就到手了。
当然,他的病再也没犯过。
现在,他已经把站岗的活计传给他哥,自己跑出去打工了。
没准儿,还能领个媳妇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