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台战役,是解放战争末期和新中国建立初期,毛泽东和中央军委一起策划却没能实施的一场重大战役。从1949年6月至1950年6月整整一年的时间,毛泽东、中央军委以及负责台湾战役的粟裕,一直在进行认真和紧张的战略策划。
在攻台问题上,作战一向以大胆而著称的粟裕,却改变了他的战术风格,变得颇为谨慎。因为粟裕明白,攻台之战是一场跨海之战、登陆之战。中原逐鹿,两军对垒,50%以上的机会就是有把握,毕竟打不赢还可以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然而隔着一片大海作战,别说是六七成把握,就是八九成也不行,必须要十成把握才能开战,没有什么奇谋、妙计可以讲。
因此粟裕对于攻台之战的要求非常明晰,那就是人多、船多、飞机多、火炮多,只有这样,才能一鼓作气一胜到底,否则那就是无路可退,全军覆没。
因此在粟裕看来,若要取得攻台之战的胜利,必须在海军方面超越国民党残部。然而在当时,这却是不现实的。从国民党陆军来看,已经不过只有20~30万人。然而其海军,却依然有3.5万之多,拥有50多艘各类舰艇。虽然这些舰艇吨位普遍较小,但比起我军的机帆船,无论是火力还是速度,都要强上很多。因此要夺取制海权,必须想方设法,在质量上超越国民党军。
因此粟裕和中央军委,盯上了已经沉没在水里的一艘巨舰,它便是闻名遐迩的“重庆号”。
“重庆号”,原名“欧若拉号”,曾为英国皇家海军的轻型巡洋舰,曾是蒙巴顿勋爵座下的旗舰。二战后,英国为了抵偿英国当局代为保管中丢失的6艘中国港湾巡逻艇,将这艘战舰移交给国民党政府。
这艘战舰,曾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先进的战舰,全长117米,4台帕森斯透平主机分装在两个机舱内,每台功率达到了16000马力,最高航速到达37节。这艘战舰排水量达到了7200吨,服役船员600人。它的主炮,是令人望而生畏的双联装152毫米重炮。行动迅捷,火力凶猛。
二战期间,“欧若拉号”曾在地中海服役,专门负责袭击从意大利到北非的轴心国商船,为二战的胜利下了汗马功劳。意大利人心有余悸,曾给“”欧若拉“”取了个外号,叫做“银色怪物”。
二战结束后,“欧若拉”号被赠给了国民政府,并改名为“重庆号”,由海军宿将邓兆祥作为第一任舰长。
国共内战爆发后,“重庆号”被拉到了东北战场,并在塔山战役中,负责炮击我军阵地。152毫米巨炮果然不同凡响,六门主炮齐射的威力简直地动山摇.
炮击的强大后座力把海水掀起了几丈高的浪花,也把站在一旁的海军司令桂永清吓了一大跳,戴着的金丝眼镜掉在了甲板上,狼狈不堪。
而在我军一边,也被“重庆号”炸得着实不好受。一时间,我方阵地火焰冲天、碎石横飞。舰炮的威力,比陆炮实在要强太多了。
重庆号”起义后,塔山阻击战的指挥者4纵副司令员胡奇才在沈阳见到了邓兆祥。当邓兆祥听说眼前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胡奇才时,连声道歉。
“你一炮毁了我一个连!”胡奇才气呼呼地握着邓兆祥的手。
虽然给我军造成了极大的损失,然而“重庆号”却出人意料地提前离开了战场。对此邓兆祥对桂永清解释:“这里水太浅了,战舰有搁浅的危险。”
桂永清一听,觉得有理。虽然塔山久攻不克,但桂永清觉得自己尽力了。于是同意了邓兆祥的指挥。
随着人民解放军“三大战役”的节节胜利,国民党军队面临全面崩溃。“重庆号”官兵对国民党反动派的不满情绪日益强烈。而在很早之前,我军早就在“重庆号”上布下了地下党。在地下党和进步官兵的串联下,“重庆号”最终决定起义。
1949年2月25日1点30分,舰上27名官兵组成了“士兵解放委员会”,在船上发动了起义。在此之前,下层官兵曾担心舰长邓兆祥会阻拦,因此没有将起义计划告知于他。谁知邓兆祥早就和我党有联系,也想发动起义,但是担心时机不成熟而坏了大事。如今士兵们发动起义,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因此他毅然参加起义,并指挥战舰北上,安全行驶到了烟台港。
在当时的东亚,日本联合舰队早已覆灭,而“重庆”号便成为整个东亚国家中吨位最大、火力最猛的战舰。可以说,“重庆号”虽然只有一艘船。但其威力却大过了,蒋介石麾下的所有战舰。
“重庆号”的起义,给了蒋介石以巨大的打击。此时,解放军已经兵临长江,蒋介石还指望“重庆号”据守长江,发挥中流砥柱的作用。与此同时,该舰起义时,船上运载了大批物资、财宝、金条和银元。这笔款子,原本是海军撤退台湾后的经费。如今“重庆号”起义了,蒋介石可谓是人财两空。
更令蒋介石恐惧的是,“重庆号”的起义不仅大大增强了人民海军的实力,更给其他国军舰艇做了表率。“重庆号”起义之后,一共有74艘国军舰艇向我军起义和投诚。
早在渡江战役之前,蒋介石就有心将自己所有家当都迁到台湾。在“伪七大”时,蒋介石就曾夸口,即使将整个大陆都丢给共产党,但只要有台湾在,就能“反攻大陆”。而蒋介石之所以那么有恃无恐,无非因为他拥有强大的海空军。而这下可好了,我军海军的实力超过了国民党军,即使台湾也有可能不保。
就在蒋介石惶恐之时。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执行秘书、海军上将索尔斯突然打来电话,告知蒋介石:“该舰一被发现将立即予以击沉,以免被共产党使用。”
原来,美军对这艘战舰也颇为忌惮,他们担心这艘战舰会破坏亚太的平衡。因此美军便撺掇蒋介石,立即炸毁“重庆号”。在这个背景下,“重庆号”终于迎来了它悲剧般的结局。
当时我军早已意识到“重庆”号已经被敌人盯上了。为了防止空袭,我军先是指挥“重庆号”行驶到葫芦岛,并在战舰上组织了士兵解放委员会。为了保护战舰,东北军区首长即派海防处易轮、谷彬等来葫芦岛协助朱军工作,又派来3个高射炮连,分别布置在码头外侧和北面灯塔山的山坡上。
同时,我军还就地取材,以渔网、松枝、麦秆等伪装舰体,但这种伪装很容易引起火灾,且桅杆、烟囱及两舷仍暴露在外,故后来又将这种伪装改为油漆迷彩伪装。当天,后勤部又派来科长郑石等人,加强“重庆”号的后勤保障工作。
3月7日,邓兆祥在段苏权的邀请下,带领船上部分军官去往沈阳参观。邓兆祥的离舰,给战舰的防空、组织领导和指挥带来了极大的不利。
3月16日下午两点,天气暖洋洋的。就在这时,一架敌军民航飞机飞临“重庆号”上空。当时正值国共和谈期间,因此大家以为是国民党和谈代表所乘坐的客机,因此未予理会。然而出乎大家意料的是,这架飞机是伪装成客机的国民党侦察机。
17日上午10点左右,一架敌机以极快的速度飞临“重庆号”上空。原本,“重庆号”的防空兵准备用高射炮将敌机打下来。谁知舰船的通信却出现了大问题。“重庆号”原来的船员都在英国受训,通讯联络皆用英语。然而后来上舰的人,都听不懂英语,因此造成了指挥的混乱。
就这样,敌机低空越过船尾,向海面方向飞去。很显然,敌机已经确认了“重庆号”的方位,必将引来更多的敌机。因此领导们当机立断,决定将“重庆号”开往苏军控制的旅顺港。然而苏军此时没有与国民政府断交,为了防止国际纠纷,因此没有同意。
与此同时,“重庆”号还发现在葫芦岛以东海面,有两艘美军潜艇正以潜望镜监视我方的行动。在此情况下,“重庆号”只能停泊在原地,加强对空防御。
18日8点,敌军侦察机飞临重庆号。几分钟后,3架美式B-25中型轰炸机由右舷 135°侵入,先以 l 架吸引我高射火力,其他 2 架趁机由右后上空侵入投弹,平均每20分钟就轰炸一次。
在国民党飞机的弹雨之下,“重庆号”被炸得伤痕累累,雷达、船台都被炸坏。15点45分,一枚炸弹击中了战舰的计算室,室内的10位同志有9人受伤,4 英寸炮位的沈桂根、韩志铭被震死,第 5 号奥利根上的一名射手脚踵被炸去、另一射手史德基腹部受重伤(后牺牲于锦州医院),右机关炮上的邱标胸部重伤(后牺牲于锦州医院)、彭立锯和应志昌眼被炸瞎,轮机兵刘芳圃被炸牺牲。
由于我军没有空军,又缺乏防空火炮,因此“重庆号”只能被动挨打。第二天,我方开了一个研究性会议,会上有人提出,应自行将战舰凿沉,这或许是保护这艘船的最佳方案。
就在当天9点,阴魂不散的敌机又一次向“重庆号”投弹。无奈之下,“重庆号”只好以自己所有舰炮投入了对空作战。但是由于射程太短,根本奈何不了敌机。无奈之下,“重庆号”只好连续三次向军区军委请求批准沉船方案,然而却一直得不到回复。
最终,“重庆号”政委任克加沉重地说:“上级未回电,我们联合署名,集体负责吧!”第二天凌晨,老海员杨桂发启开舱门放水。上午9时许,“重庆”号巡洋舰舰体向右倾斜,侧沉于葫芦岛港内。
几天后,贺龙前往葫芦岛视察,专门前往港口检查“重庆号”的状况。看着满目疮痍的港口和白茫茫一片的大海,贺龙强掩失落,却依然安慰着“重庆号”的幸存战士:“沉得对,否则码头将遭受重大破坏。”
最后,贺老总沉痛地说:
“重庆号是个好东西,我们很想要它,但是现在用不上,也用不起。因为它用的炮弹要全部从英国购买,烧的油也要从国外进口,它现在在我们手中就像一只刺猬,拿也拿不了,去又去不得,所以沉掉最好,等我们建立了自己的海军,再把它打捞出来为人民海军出力!”
仅仅一年后,“重庆号”的打捞便进入了议程。
“重庆号”沉没后,着实让蒋介石松了一口气。渡江战役之后,国民党兵败如山倒。最终,蒋介石带着他所有的家当以及从人民手中掠夺来的黄金和白银,去往了台湾。10月30日,蒋介石依然心有余悸地说:
““重庆号”如果不炸沉,那敌人海军力量就要超过我们了。”
蒋介石非常清楚,在海战之中,最讲究的就是吨位和火力。虽然老蒋手中依然有50多艘舰船,但在“重庆号”面前,就像老鼠见了猫,奈何不得。然而蒋介石的心中,依然有着一个隐忧,那就是他非常担心,我军会将“重庆号”重新捞上来。
蒋介石曾说:
“重庆号”如果打捞起来修复,“或苏俄以同型的兵舰畀予共产党,冒称重庆号,来参加战斗,那台湾恐怕就保不住了。
而此时,我军也确实在着手打捞“重庆号”。对于这艘战舰,作为攻台总指挥的粟裕寄予了厚望。粟裕分析国民党的海军:
“蒋军虽有军舰45艘,实际能用的只有三十艘。”而“我军已有17艘,修好20多艘,数目相等。”
粟裕认为,只要把“重庆号”捞起来,质量上就超过敌人。“重庆号”不仅可以作为炮舰,压制国民党海军,同时还能运载大量士兵。根据计算,仅“重庆号”一艘船,就能运载一万人。
为了防止“重庆号”像之前一样被击沉,粟裕还决定投入大量空军,夺取制空权。粟裕乐观地说:
“我们的陆军在淮海战役后即占优势,战车、炮兵现在均已占优势,海军照现在这样建设下去,也可以占优势。”
只要将“重庆号”打捞上来,并且修好,攻打台湾就有很大的把握。
1950年1月份,打捞“重庆”号的准备工作已经摆上了议事日程。早在 1949 年的八九月份,中央军委就派张学思赴苏联,在商谈聘请苏联顾问帮助中国创办海军学校的同时,提出了请苏联派遣工程技术人员帮助打捞“重庆”号,苏方迟迟未作答复,打捞工作一时未能实行。
1950年5月,“重庆号”副舰长朱军随海军司令肖劲光来到中南海居仁堂,向朱德和聂荣臻汇报打捞“重庆号”的必要性。朱德和聂荣臻听完后,感到打捞战舰的时机已到。而且战舰久泡于海水之中,迟早会锈蚀,到时候就没法维修了。
在朱德、聂荣臻的首肯下,朱军带领有关人员,前往葫芦岛探查“重庆号”的情况,看看是否能自行打捞。最终,朱军得出结论,“重庆号”船体过重,超出了我军的能力范围。要想捞起“重庆号”,非苏联人帮忙不可。
另一路由驻苏大使王稼祥带领,经过斯大林的首肯,苏方最终同意帮助我方打捞“重庆号”。王稼祥大使已将苏方提出的打捞“重庆”号文件草案送国务院、党中央,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聂荣臻等已同意就此同苏联谈判。3个月后,中苏关于打捞“重庆”号军舰的谈判在北京举行。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苏方终于同意了我方的报价,并派遣一支勘测队来到葫芦岛。之后,这30多名苏联专家开始对我军的工兵以及潜水员进行培训,主要学习打捞技术方面的知识。
然而就在我军紧锣密鼓,准备打捞“重庆号”之时,朝鲜战争爆发了,美国第七舰队横亘在台湾海峡,阻止我军登岛。对这一切,蒋介石颇为高兴,他断定:
“在目前的情况下,假苏俄不帮助共产党,要由他自己来训练海空军的人员,充实海空军的设备,我敢说至少他在三年之内,无力进攻台湾。”
虽然“重庆号”参战的最佳时机已经过去,但是“重庆号”的打捞依然在进行。1951年4月,工兵和潜水员在苏联人的指挥下,开始打捞“重庆舰”。打捞之前,首先将船体外移以与码头保持一定距离,然后在船体上拉上钢丝绳,在岸上用搅拌机拉着钢丝绳一点点把倾斜沉没的“重庆号”扶正,最后放下抽水泵。待到将“重庆号”里的海水抽去,这艘沉没两年多之久的战舰充裕重见天日。
“重庆号”出水后,刘少奇、肖劲光等党和国家的领导都专程前来现场观看,并嘉奖了打捞工作的全体官兵。大家都非常关心,这艘沉没已久的战舰,是否还能恢复其纵横四海的英姿。
随后,苏联专家视察了这艘巡洋舰,并且给出了否定的答案。他们说,“重庆号”战舰损毁严重,完全修好需要的代价达到4亿卢布,还不如再买一艘新锐战舰,因此建议进行拆解。
苏联专家的建议在当时被认为十分可疑,但我国又没有独立修复“重庆号”的能力。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将这艘美丽的战舰当做废铁进行处理。船上的火炮、仪器、雷达等一部分作为海军学校的教具,一部分交给苏联作为打捞费用,汽轮主机给了发电厂。
剩下的空船壳于1959年11月拖到上海交给上海打捞局作为水上仓库,命名为“黄河”。1964年,又作为天津渤海石油公司海上钻油平台的宿舍船。直到1990年,“重庆号”船壳才被彻底解体,在炼钢炉中化为了钢水。
“重庆号”所剩下的,只有写有其名字的钢制船牌,并于1982年7月,被赠给了中国军事博物馆,定为一级文物。自“重庆号”沉没后,我国再也没能拥有过巡洋舰。
值得一提的是,胡奇才于1996年3月和邓兆祥见了一面,并向他请教了一个困扰他几十年的问题——“重庆舰为何打着打着就不打了?”邓兆祥回答:“桂永清是陆军出身,不懂海军,我和他说这里水浅,不过是托词。”原来,“重庆号”的官兵早就趋向于正义,不想参加这种同室操戈的内战。对此,胡奇才将军笑着说:“如果你们再打下去,我们还真有点吃不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