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人性的输出远比我想象得要强。游戏中,组与组建立之后,竞争感会更强,不同组的人搭配在一起,面貌感会截然不同,才会给观众带来不一样的新鲜感。”
每周六中午12点,由谢涤葵担任总导演的社交旅行欢乐真人秀《盲盒旅行局》正在优酷热播。已经制作过《变形计》《爸爸去哪儿》《五十公里桃花坞》这样的高口碑户外综艺,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采访时,谢涤葵依然有着新人下场时的严阵以待及对节目反馈的热切期盼,正像他自己说的,“要老老实实地做综艺”。
于他而言,这次“盲盒之旅”又是一次传统赛道上边缘化的尝试。
《盲盒旅行局》海报
节目里,胡可担任《盲盒旅行局》的“局长”,常远、程潇、何与、刘学义、沙溢、汪峰、杨超越、岳云鹏等十余位明星作为盲盒家族的“旅客”参与录制。每期由12位旅客互选后结成4支风格迥异的旅行小组,打卡泉州、潮州、哈尔滨、贵阳等风格各异的城市,完成10趟盲盒之旅。节目通过盲盒机制,让旅客在游戏中体验各地的文化风情,同时展示他们在旅途中的互动和成长。
盲盒的“不可控”是吸引大众的核心卖点,但也给制作团队增大了制作难度。谢涤葵认为,“创新肯定有风险和代价,我们仍然需要摸索前行。”他反复强调,无论如何,一档好的综艺最优先的期望就是能让观众得到最简单的快乐。
节目里的笑料产出的确也是不胜枚举。
在一期节目中,常远因为痔疮问题引发了“众病友”的浓厚兴趣。当提到菜品清热解毒对痔疮有益处时,常远果断表示要尝试。随后,田嘉瑞和夏之光也纷纷表示有兴趣,最终田嘉瑞成功赢得了三碗凉拌折耳根。
田嘉瑞
另一期节目中,杨超越询问武艺是否有女朋友,车上的其他人纷纷变成吃瓜群众。武艺回答目前单身,高瀚宇调侃他应该找一个伴侣,以免孤独终老。杨超越则表示,武艺看起来可以独自过得很开心。这一段对话也引发现场一片笑声,很多观众看完表示,这不就是年轻人现实生活中真实的状态吗?
杨超越
武艺
在游戏旅行中建立的社交关系,更能显露人物的本真反应,无论是旅途中的突发事件还是嘉宾之间的互动,《盲盒旅行局》都非常贴近现实生活。它不仅是一档综艺节目,更像是一种常态生活的记录。
汪峰首次参加旅游类真人秀,刚一加入就遇到了不少尴尬场面,杨超越在《盲盒旅行局》节目中也经历了几次令人尴尬的“社死”时刻。这也是在其他综艺节目中很难看到的,嘉宾们经历了尴尬、社死和一次次地“出格”举动,嘉宾们的“松弛感”和真实状态得到了观众们的认可,且每次开启盲盒的过程就像一场小型探险,充满了不确定性和惊喜。
汪峰
有人评论节目环节设置“太离谱”,谢涤葵反倒认为还不够离谱。
“它仍然是一个传统赛道,偏向游戏旅行的真人秀,主打‘轻社交’和游戏,嘉宾在旅程中互相挖掘和成长,为观众带来情绪价值,产生简单的快乐。在这个赛道上,若想法能够完美匹配,采用更加真人的方式进行综艺制作,像是我们生活中的反射,会更有趣。”
谢涤葵
【对话】
开“盲盒”,“草鞋没样边打边下”
澎湃新闻:首期节目浅尝了一些突破,如电影化的元素,反馈如何?
谢涤葵:首期采用了一些个性化表达,像电影化的元素,口碑两极化,传统综艺节目的观众无法理解,受到了较大挑战;从第二期开始,我们马上回归传统综艺的表达,呈现完整的游戏过程,老老实实地制作一档有趣的综艺。从播放量来看,表现越来越好。
澎湃新闻:有时导演的表达欲望过于突出,反而整体节奏会被打乱。
谢涤葵:融合得要非常好,很难,风险也很大。换句话说,原本你告诉大家我在卖红烧肉,大家都是冲着红烧肉进来的,结果和他们想象中的红烧肉不太一样。变化太大,不在观看舒适圈,就会引起观众的不适应,产生抱怨。
澎湃新闻:嘉宾选定后,脚本和最终效果之间,有哪些最关键的因素?
谢涤葵:我们选择的脚本是否适合这些嘉宾?他们相处的过程中,能否彼此之间产生良好的化学反应?这几个要素必须结合得非常好才能产生向上、整体向前发展的力量,避免相互牵制。能否将上述所说融合形成化学反应的力量,这是最关键的因素。
澎湃新闻:“盲盒”有熟人、半熟人,也有完全陌生的人,嘉宾排兵布阵有何讲究?
谢涤葵:我们有单期12位嘉宾,选择是一个复杂的过程。综艺感较好的熟人可以保证笑料的产生,但“熟人局”在人物关系上缺乏想象空间和成长空间,观众对人际关系不会产生预期差,并不是很好的选择,如果是“陌生局”,大家需要花很多时间建立彼此的安全感和信任感,才会产生综艺效果,这个过程无法等待,需要采取折中方式。
我们考虑了几个维度。一方面,要选择一些让场子不冷,能够挑起综艺大梁的人,同时,要选择一些大家没有见过的、对他们好奇,具有较好的综艺潜质,有可能成为未来的综艺之星的人,这些人对观众来讲具有新鲜感,他们的一举一动受观众喜爱,可能是有朝气的年轻人。除此之外,还要选择一些能够搅动人际关系的人,给人带来想象空间和社交空间的人。这类人进来后会带来话题,甚至会带来名场面。
综艺实际上很难。它是一个既要好看又要好笑的过程,还需要带给观众一些没有想到的感觉和关系。
澎湃新闻:按刘学义的话来说,“我们被骗了!”节目组开始是没交底吗?
谢涤葵:因为与艺人沟通时,我们对节目的思考一直在变,对艺人的表述并非每个阶段都相同。经过深思熟虑、测试、与平台交流以及了解需求之后,在下一个阶段的节目调性会有所变化。这也是为什么每期12个艺人对节目的判断有所不同。
在开机之前人选还没有完全确定,12个人在一起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只能做一些预设。
在与年轻人交谈时了解他们的个性,以及在长辈面前的状态,他们是否敢与长辈开玩笑?他喜欢的人是什么样子?他认为最好的综艺状态大概是什么样子?他能在节目中展现出自己的天花板在哪里?我们了解这些信息后再进行评估,每个人都会这样去交流。
特别是像“综艺定海神针”,如果他们完全接纳这个节目并且信任导演组合作,就需要起到很好的带动作用,如何快速打破彼此的壁垒,我们需要与艺人沟通和心理建设,让他们了解节目。
“盲盒”对我们而言是新节目,并非一开始就已经想清楚所有的调性和面貌。我们需要了解节目的节奏,以及与现有节目的不同之处。有时候就像一句俗话叫“草鞋没样边打边下”,也是一个摸索和熟悉的过程。
其实在录制的第二天,我给他们开了个会,进行了一次推心置腹的交流。时间虽不长,但我们非常坦诚,艺人们基本上都能get到我们想要的节奏和面貌,并且增强了对导演组的信任感。从第二期开始录制得比较顺利,达成了共识。
我喜欢真诚地呈现节目,将整个过程完整地表现出来。有吐槽和参差不齐的想法,这也是他们最真实的想法,记录并呈现出来,这是一个渐进的过程,也是导演组的心路过程。
澎湃新闻:现在综艺熟脸太多,观众很容易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如何让熟脸做出新鲜事?导演和后期如何把控“最好的松弛感”?
谢涤葵:观众对综艺的期待越来越高,对综艺的艺能感要求也会越来越强。在这样的环境下,挑选艺人时会越来越困难。你说得没错,松弛感在综艺中的表现尤为重要,导演组的台本设计和共创固然重要,艺人还是最关键,能否打开心结并真正适应节目?我认为他们占了六七分,剩余的几分我们可以共创,设计一些让他们感觉舒服的环节,让他们有高光时刻,体会到做综艺的快乐。因此选人是第一位,第二位则是艺人搭配。
我们设定“4个3”参与节目,有些艺人搭配在一起,明显效果无法显现,如果去另一个组,效果就会不同,这也是我们节目与其他综艺节目不同之处。经过几次录制,我们发现分组确实有趣,与其他以单个个体为主的游戏旅行结构不同,我们之前认为艺人参与这个节目非常有趣,就像一个旅行。他们可能不太关心分组,也不太在意与谁玩,其实不然,即使12个人是一个大团队,但谁与我是一个小团队,他们还是非常在意的。
澎湃新闻:有人评价说,“整个节目就是在离谱和导演的嘴硬中反复横跳。”导演是“预设人设”还是“失控人设”?
谢涤葵:我们的状态主要是游戏类节目,不是非常精确、科学的案例,但所有游戏的举动都必须达到某种标准。
如果你完全不认真也会有麻烦。同样一个游戏,你对这个组和那个组不是一个尺度,艺人会非常较真,他们现场可以立刻与你争论。所以我们的尺度必须相同。如果游戏难度较大,无法完成或者无法取得效果,我们就会考虑是否需要更换方向,甚至更换游戏。艺人也会给我们提供游戏,我们认为这个游戏好玩,就会一起共创。
这是一个良性的过程,大家都玩得开心,玩嗨了之后会有更好的点,我们希望他们更投入,他们也希望我们提供的游戏和脚本能够让他们有新鲜感。
打破定式,挖掘有趣的不确定性
澎湃新闻:制作一档全新综艺,抛开经费、自己最看重什么?
谢涤葵:节目的影响力。不想在节目结束后没人知道,至少大家知道这个节目已经播出,会进行谈论,节目播完,需要反馈,哪怕存在争议。我们制作综艺的目的就是为观众带来情绪价值,大家如果无法享受,那就是浪费时间。
澎湃新闻:从纯幕后到被点名玩梗再到拖进镜头贴脸开大,谢导的心路历程有变化吗?
谢涤葵:我参加那档综艺时,第二季的主持人是黄磊,导演cue我,我从幕后被强cue到前面,刚开始不太适应。我比较内向,用现在流行的词是比较i的人。虽然我对他们充满爱意,但我不喜欢这种露面的形式。但当我到幕前与明星互动时,观众并不反感这些内容,也就改变了我的想法。
例如,有一次他们在前面做饭。镜头突然反打拍摄了整个导演组,现场有很多机器,很多人在那个场面,弹幕说仿佛是看到了以前拍综艺的形式。其实观众也想了解你幕后的工作方法和内容,综艺是一种真实且没有剧本的文艺形态,越真实观众越买账。
我应该勇于打破第四堵墙,不用担心电视剧里突然出现摄像机,镜头穿帮、出戏、跳戏,综艺并不存在这样的情况。相反,与现场工作人员互动能强化节目的真实感。后来我就不抗拒,甚至有时为了激起共鸣挺身而出。导演下场,实际上,也是为了效果更好。
夏之光挑战谢涤葵
澎湃新闻:现在的市场环境下,费力地策划了一个大型原创综艺,会面临哪些困境?
谢涤葵:策划《盲盒旅行局》时,最初想用“大富翁”的概念制作节目,即桌面游戏大富翁丢骰子。在策划过程中,我们发现韩国有一档关于大富翁的节目,后来还发现国内市场上也有这种类似的产品。当时我们在探讨,盲盒的核心机制消失了,这个节目是否无法继续进行?
后来发现丢骰子并非关键,甚至盲盒也不是关键。节目关键在于一种有趣的不确定性;艺人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的环节和游戏状态,观众也不清楚,我们必须时刻打破他们的定式—感觉可能要玩什么了,但并非如此。
现在的综艺,就是为了让大家观看之后,才能够明白前面的内容是否正确,这是我特别想表达的观点。
在内容设计上,突破观众之前的预想和轨道,强调不确定性,这是节目的关键,而非某个道具、机制或者玩法。在这种状态下,让12个人完全投入,观众也会认为非常有趣。
在熟悉赛道上的新节目,前面有太多成功案例。我们在红海赛道上如何形成自己的面貌,仅有前期设计不够,必须与后期共创。传统综艺可能从a点到b点再到c点玩游戏,我们想打破固有叙事方式。我们都在与后期讨论如何在各个点位呈现上做到与众不同。要求尽量不选其他节目用过的音乐,没有必要太多花字干扰等等。在各个方向都与后期竞争力一起出现,形成节目试点。
我们在这个节目中有一些想突破的地方,在下一个节目中也会有一些想突破的地方,观众可能逐渐适应所有的内容。到某一天,我们会发现新的综艺品类和完全不同的东西会出现,它从量变形成质变。
如果每个综艺导演都固步自封,完全不做创新,整个行业就会变成一潭死水。大家在追求成功率的同时,是否需要具备一定的胆量和勇气去完成一些别人未曾完成的事情,我认为这非常重要。
在创作方面,你刚才提到某一种垂类综艺的表达空间可能会稍大一些,因为这种垂类综艺可能会对本身主体内容更有集中度和关注度。
作为小众节目可以有较大的创新空间,而大众节目的创新空间相对较小,这是悖论。
澎湃新闻:现在现象级综艺很难出现,你认为未来现象级综艺会出现在哪个赛道或者可能是哪个新赛道?
谢涤葵:现象级综艺涉及多方面,不仅是综艺本身,还可能是传播渠道的改变。由于短视频的冲击,加上综艺商业化途径单一等各方面原因,导致综艺品类已经陷入低谷。
综艺的未来在于我们需要将品类的特质放大。综艺品类的存在是因为它的特质允许了它的存在。它与电视剧和电影有哪些本质上的不同?只有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才有可能再创辉煌。绝不能拿自己的软肋与他人的长处进行比较,例如,与剧本跌宕起伏、制作精良、创作班底的门槛相比,综艺永远无法超越电影、电视剧;在快速、短小、轻松上也永远无法超越短视频。综艺最核心的方向应该是将陪伴感发挥出来,它会比电视剧和电影更加真实。
你观看100遍《家有儿女》,也不清楚宋丹丹在生活中的状态。综艺会把每个人最真实的东西展现出来,我们之后必须加强综艺的真实属性。
其次,综艺能够快速捕捉社会热点并将其放大。例如《歌手》直播可以自己营造热点,通过直播将中外歌手一起PK,形成自己的综艺热点。这些东西影视剧都无法实现,只有放大综艺属性才能实现。如果我们能够形成类似奥运会的质感,完成事件搭建,形成社会热点,这也是未来综艺的发展方向,我认为奥运会就是一个真实的大型体育综艺。
澎湃新闻:综艺越来越长,正片+番外+衍生,一期长达三四个小时,对观众来讲有点负担,是否和短剧一样,小鲜综会后来居上?
谢涤葵:我并不看好。当然小鲜综肯定有自己存在的空间,可以将熟人局放大。这同样可以说明,综艺不仅可以往小做,同样可以往大做,只要它是建立自己叙事的逻辑和故事的载体。例如《盲盒旅行局》,如果不是这样大的体量,这样的故事就不存在。有了这样的大故事逻辑存在,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做到长短结合,也可以制作出许多短视频便于传播,帮助主体节目宣传热度。主体节目不在,所有依附于主体节目的东西都将不复存在。
我认为做大还是做小这两个方向并不矛盾,未来综艺可能艺人费用会有所下降,也可以制作一些宏大的素人综艺。这些都是可以尝试的方向,小鲜综绝非品类的强项和优势,它只是大综艺在瓶颈期延伸出的一些求生空间。换句话说,综艺本身就是注意力经济,注意力经济必然如同核武器一样爆发,没有太多长尾效应。因此如果一味地控制成本和压缩成本,无法吸引大众注意力,那么不如制作短剧。
澎湃新闻:你有自己的盲区和痛点吗?
谢涤葵:肯定存在盲区和痛点。毕竟从事综艺工作多年,我必须时刻关注年轻人的想法、喜欢的明星和网络热词。始终保持年轻心。制作人最大的痛点是容易陷入自己的思维定式。老是认为自己制作了许多优秀节目并且选择的嘉宾都正确。
然而制作综艺并非绝对,它是大众化的产品,我们需要时刻保持行业最新的更新态度,了解其亮点所在以及趋势研判数据等信息,都需要保持在线状态。了解自己和外界,不能陷入某种思维定势的小圈子,必须时刻警觉。
我们也在考虑下一个综艺:一个要呈现出完全与众不同的节目,它的关键在哪里?虽然我们也在思考,但是形成一个真正溢出来、非常抓人、新颖的节目气质并不容易。
澎湃新闻:你的孩子们会看你做的综艺吗?
谢涤葵:我女儿现在上初中,根本没有时间看,她以前更喜欢看《王牌对王牌》这样直给笑料的综艺,大家可以随进随出,玩的游戏对小孩子来说更加接受。我儿子现在小,只是在看动画片。
澎湃新闻:其实综艺能够创作出具有社会新闻话题的内容,仍然具有长尾价值。
谢涤葵:没错。现在很多人和我聊天,还会提到我以前做的《变形计》,他们认为不应该总是把农村孩子带到城市。我觉得大部分节目当下存在争议,有人骂你、夸你,转瞬即逝,可能在若干年后,同样的话题再次出现,可能会在新环境中突然爆发,它又能够重回大众视野,我认为做节目的人,只要做节目的态度是真诚的,相信还是会有一些长尾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