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夏初,正是万物生长的季节,湘南古道两旁,草木成荫,偶有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点缀其间,散发出渐渐的香味,引来蜂、蝶追逐,再加上渐渐多起来的蝉鸣声,好不热闹。
时近正午,这个时候的日头,已经有些毒了,若非不得已,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赶路。这不,就连连接两郡之间的湘南官道,都变得看不到什么人影。
“得得得”地蹄声,渐渐传来,有熟悉人情世故的,一听这声音,就是知道是有人骑着毛驴在赶路。
足足过了一盏茶时间,得得声才渐渐近了,一头青色毛驴出现在了山边转角处,毛驴善于爬山,在湘南古道这类贯通深山的古路上,骑驴比骑马方便,因为这条古道,有不少上山下山的地方,虽然每次上下坡都不显陡峭,却不能让马匹跑起来,反而是骡马和驴子这类善于走山路的畜生,更受欢迎。为啥呢?马贵呗!用在这条道上,那是浪费。
青驴吭哧吭哧地喷着气浪,似乎十分费力的样子,但脚下的步子,却十分稳健,甚至可以用从容来形容,驴腿下的铁掌牢牢地钉在地上,每走一步,都留一个浅浅的印痕。
终于爬上了这个小山坡,毛驴鼻孔里呼出口气,甚至有些得意地哼哼了两声,摇头晃脑一番,又迈着稳健的步伐,继续前进。
驴背上,一个青衫文士,竟然半躺半卧地蜷在上面,呼呼睡觉。真是难为他了,就这头青驴小小身板,他竟然还能躺得下去,还能睡得这么香。
毛驴似乎对背上主人的行径习以为常,即使摇头晃脑,也没让身体有太大的晃动,看来干这活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熟悉着呢。
这一人一驴,就如此怪异地赶着路,这毛驴也怪,不用指点,也知道顺着古道往前走,丝毫不受道路两旁的青草诱惑,就这么一直走到太阳落山。
驴背上的人被嗯昂嗯昂的吵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睛,眉头轻轻皱起,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用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小青,你这家伙,又想偷懒了?”
“嗯昂嗯昂嗯昂。。。”毛驴的声音急促起来,似乎在为自己辩解。
“呃,你说太阳落山了?好吧好吧,太阳落山,”这文士坐了起来,使劲地用手揉了揉脸,扭头看着偏西的日头,说道,“还真是下山了!好吧,你先吃点东西,吃完咱再上路。”
青衫文士跳下驴背,任由毛驴自己去找吃的,他四处打量了一番,叹气道:“唉,这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晚上总不能再露宿山里吧?这里可不太平,万一来点豺狼虎豹什么的”
正含着一口嫩嫩的青草,嚼得有滋有味的毛驴,突然抬起头来,又是“嗯昂嗯昂”一阵叫唤。
那文士听了一会儿,说道:“一路上都没见到有人家?那就惨喽,这湘南古道,还真是人烟稀少,想找个借宿的地方,都找不到。”
“嗯昂嗯昂嗯昂。。。”
“你别埋怨我!你说说你,一头小毛驴,还那么挑剔,竟然要我绕道林北,那得多走上两千里路,你走路速度又那么慢,我哪有那个时间给你耽误?”
“嗯昂嗯昂嗯昂。。。”
青衫文士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来:“什么,你竟然叫我雇马车?好你个家伙,这种主意,你都想得出来,你还是驴吗?你叫我雇辆马车,驮着我和你,走林北官道?得了吧,我可丢不起那人!带头毛驴乘马车,这都什么事哪?哎哎哎,小青,我不是歧视你,是真的不合适,你总得为我考虑考虑吧?难道你想我被大家当成疯子?什么,我已经是疯子了,有没有搞错,你这家伙皮痒了是不是,还敢调皮。”
青衫文士忍不住一脚踹了过去,小青驴灵巧地让过,头也没问,低头继续它的美餐。
青衫文士找了块石头,坐在上面,拔了跟青草在嘴里嚼着,一边嚼,一边说道:“小青,我看你以后不是练练速度吧,你要是能跑得比马快,你说我还用受这罪吗?”
对于无良主人的无理要求,小青驴没有理,那文士又自顾自地说道:“赶紧吃,吃完后再走一程,看看前路有没有什么废除的驿站或者破庙什么的,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也成啊,这样我睡觉也能踏实一点,不用一整晚担心出来虎豹什么的,把你给叼走了。”
青衫文士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话,小青驴也没理他,直到填饱了肚子,才一溜烟地冲了过来,把青衫文士顶到草丛里,还十分得意地撩起前蹄,做出孔武有力的模样,显然是在回击主人的污蔑:我小青会怕小老虎么?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青衫文士双脚一蹬,就来个了鲤鱼打挺,看样子似乎有功夫在身的模样。
小青驴见了,得意地叫了几声,撒着欢往前面跑去,青衫文士哼哼几声,几步追了上去,大老远的就跳了上去,准确地坐在了奔跑中的小毛驴身上。
或许是休息了一段时间,又或许是在向主人展示自己的速度,小青驴四蹄翻飞,跑得十分轻快,转眼前就把刚才休息的地方,远远地抛在身后。
一人一驴,就这么跑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小青驴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不得不说,这小青驴真有些不同一般,如此长时间的高速奔跑,它竟然没有出一丝汗。
青衫文士却有些不知足地评价道:“才跑了一个时辰,你比起那些好马来,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小青驴懒得理他的无良主人,而是悠闲地迈着步子,散起步来。
突然,轰轰雷声传来,青衫文士抬头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头顶上方渐渐聚集了一团乌云,正在不断翻滚。
“倒霉,有雷雨!小青,加把劲往前跑,看看能不能躲过这场天东雨!”青衫文士脸上一阵懊恼之色。如果说长途赶路,找不到地方借宿是件很倒霉的事,那么更倒霉的是,在这种情况下,遇上下大雨。
小青驴也被雷声吓了一大跳,再不顾形象,撒丫子地一路狂奔,速度竟然比起先前来,快了好几分,敢情这家伙,之前还留力了。
青衫文士在飞奔中在驴背上做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旋转,又成了倒骑毛驴的姿势,观察起天上的乌云来。
“完蛋完蛋,这下要成落汤驴了!”青衫文士懊恼的声音,在轰隆隆地雷声里,显得不是很清晰。
小青驴却听见了,嗯昂嗯昂地说了一大通,脚下的速度却丝毫不慢。
青衫文士摸了摸落在头上的雨滴,摇头道:“淋了雨的驴,不是落汤驴是什么?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那毛驴却突然嗯昂嗯昂地大叫起来,青衫文士一愣,立刻扭过头来,正好看到前面视线所及之处,有一间古庙。
“哈哈哈哈,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小青啊小青,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赶紧赶紧!”
别看古庙就在眼前,但这一段路地势平坦,视野极为开阔,其实还在好一两里之外,但这个时间,雨点已经越来越密集,要是动作慢一点,真会被淋得全身湿透。
小青驴这下拼命了,速度比刚才又快了几分,甚至比得上一些好马骤然加速的时候,青衫文士则在上面大呼小叫地加油。
古庙渐渐近了,青衫文士的叫声却嘎然而止,因为他突然发现,前面的古庙外,竟然拴着不少马匹:“这里竟然有人,也太奇怪了,难道是从对面过来的?骑马走这条路,这群人没病吧?”
青衫文士小声嘀咕起来,忽然,他又想起,这群人不一定是从对面过来的,因为今天上午,他刚刚经过了一个岔道,这群人,有可能是从那条岔道过来,再沿着与自己相同的方向前行;低头观察地面,果然有细微的马蹄印,证实了青衫文士的猜想。
不管了,管他什么来头,我不过是个赶路的吧,又不会妨碍到他们,想这么多干嘛,眼看着古庙已经到了,青衫文士身上已经半湿,他哪还顾得上想那些有的没的,躲雨要紧。
不等小青驴停下,青衫文士就从驴背上跃了下来,朝着古庙跑去。至于小青驴,他就顾不上了,让它自己去找地方避雨吧,反正他这头青驴,也用不着像其他的畜生那样,要找个柱子栓起来,这家伙自由惯了,套不得缰绳。
一到门口,青衫文士就见到几个手握刀剑,身着劲装的武士,显然是护卫的模样。
发现彼此,双方都是一愣,青衫文士作了一揖,说道:“天色将黑,又是大风大雨齐至,请容小生找个地方,借宿一晚!”
这些侍卫,都是二十到三十之间的壮汉,神色间十分肃穆,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人,见到青衫文士,几乎都同时以警惕的目光看着他。待发现他只是一个人,除了腰肩悬了一柄普通的长剑外,倒没有别的异常,警惕之色才减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