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嘉兴日报-嘉兴在线
俞汇老集镇 摄影 叶心
一旦敲下这两个字，我知道这个人已经回来了。
我小时候住的小镇，名字叫俞汇，老底子的人叫俞家汇，想来应该是姓俞的人比较多，那时候俞汇是全县几个乡镇中最小的。
读完小学，我就到县里读初中。多少年过去了，有天站在小镇的河东街，我看着曾经住过的房屋已经断壁残垣，曾经的拱桥早已不见，一切物是人非，记忆深处，我忽然想起这个人来。
这个人，人唤毒阿九。个子小小，五六十岁，头发乱糟糟，大冬天穿着一件别人给的军大衣，据说小时候是因为发热，脑子烧坏了。他会和狗赛跑，会和小朋友抢东西吃，会在垃圾堆拾荒，会抽别人掉落的烟蒂，会被一些成年人捉弄，然后懊恼起来，说，我要打死他。对，和鲁迅笔下的阿Q似的，最后吓得又不知道躲到哪里。
是的，我要说的是一个傻子，但是他又不傻，他懂基本的人情世故，他会和小店要东西吃，会收集他的床被衣服到自己的角落，每天过得快快乐乐，一年四季像小镇一样，寒来暑往。十几年后，我问母亲，我说这个阿九去了哪里。她说，她也不太清楚，听说生了一场病死了。我当然知道，他没有亲人，准确说他没有为他送终的人，他可能像一条狗一样，在荒草堆里倒了下去，悄无声息。
我想起那天回老丈人家，驱车返回的路上，有一个人走在马路中间，踉踉跄跄，妻子说，小心，他脑子不太好，从小就这样了。我们小心翼翼地从他身边经过，妻子说，这样的人也可怜的。我脑海中，忽然再次想到阿九。我知道，这样的人永远都有，而且在一个小镇，在一个村里，总会有的。曾经了解情况的人说，一个镇上的精神病患者，大概就有好几十人，这样的群体，我们心底常常会鄙视，但是，他们也活在这个世上，也需要生活，也需要更多的关注关爱。高铭写过一本书叫《天才在左疯子在右》，讲的是这群角落中的人，他们神奇的思考和内心世界，他们有的天生懂量子理论，知道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见过四维虫子，去过时间的尽头，他们是天才，也是疯子。
因为要带孙女的关系，父母也搬到了县里，回小镇的时间越来越少，每次回去，望着那些统一的店招，我既欣喜又伤悲，我再也想不起自己站立的地方曾经是什么，阿九曾经在哪里。城镇建设与乡愁记忆，让人矛盾。
我的意思是，在我想到阿九的时候，我想到的更多是小镇的过去与多样，那些吵闹的菜市场、小学、糖果店、副食品店，橱柜里整齐摆放的香烟、黄酒、面包、硫磺皂、蜡烛……在祖国的大地上，这些小镇、小村落是不是和这群孤独的人一样，他们独特复杂，丰富有趣，熠熠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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