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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珂直言:无人能触我底线

  小珂自认为自己的生活和性格都很简单,却从事着剖析复杂人心的工作——写小说。

  2017年她才决定开始认真写小说。理由是之前整天在家里看电影——长期不工作让她开始变得懒散,没有自律的欲望,也无法坚持长时间的劳作。

  很多人把写作当救赎的一种方式,至少也是自愈过程。

  关于小说,小珂有过一段很精致的表述:匣子里装进了很多东西,有五颜六色的想法和概念,也有缤纷的情感与诱惑,最后,神圣的光束凝结成带,匣子砰然关上,带子将匣子包裹起来,成为一个软软的、雪白的贡品。

  我想这就是她的创作观。

  访谈持续颇久,感觉很多问题被小珂“挡在门外”。我屡次尝试提出一些“冒犯”的问题,期望增加文本的可读性,或提供给读者信息的增量——然而小珂却认真告诉我,“没什么问题能冒犯我”。

  小珂,1988年生于北京,2018年开始写作,作品曾发表于《收获》《十月》《长江文艺》等杂志

  小饭:小珂老师好。我终于可以访谈一位跟我“同姓”的作家了。请不要见笑,确实是我的第一次。你的新书《龙虾,龙虾!》出版有一阵了,我一直想采访你。想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作为自己的第一本出版作品,你对她满意吗?这本书出版后,你得到的最大的正面反馈来自哪里?

  小珂:《龙虾,龙虾!》是我的第一部小说集,收录了我自2018年到2022年创作的八个中短篇小说。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把这本书做得非常漂亮,但由于这是我刚尝试写中短篇时的作品,所以略显青涩。这本书出版后,上了一些图书榜,也在网上得到了一些批评,于我来说都是珍贵的回忆,我很感恩。

  小饭:在当下“感恩”是个又传统又时髦的词。我理解她兼具“体面”和“世俗”。具体来说,你感恩的对象和内容是哪些?这可以说说吗?

  小珂:你也知道现在书不好卖,纯文学的销路更不好,所以对于大部分作家来讲,出书是存在一定困难的,尤其是对于我这样的年轻作家。我虽然之前在杂志上发表了一些小说,但是对于出版界我是个完全的新人,出版社或图书公司对文学新人总是持观望态度的(这是很可以理解的,因为他们也要生存),所以新人出书就是难上加难。我说的感恩,是真的感谢江苏凤凰文艺社能出版我的第一部小说集,我觉得与其他写得好但是暂时还没能出版自己小说的年轻人相比,我是很幸运的了。尤其是出版后,还得到了一些反馈,不管是好的反馈还是坏的反馈,说明至少有人在关注我这个文学新人。所以我既感恩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关注我小说集的所有人,也感恩命运的安排。

  小饭:看起来在生活中你真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其实在读你作品的过程中,我却有不同的感想。我首先想到的都是国外一些作家和他们的作品,比如卡佛以及去世一年多的昆德拉。他们可都不是“善茬”。没有收入《龙虾,龙虾!》这本作品集中的《余生的第一天》很像昆德拉的《搭车游戏》,收入作品集的《局》可能是卡佛的几个短篇的另一种集中呈现。我觉得你总是用更现代的视角去看故事中的男女主角以及他们的关系。这方面你受到哪种文化的影响更多?

  小珂:由于我刚开始阅读小说时看的就是西方的文学作品,比如莫拉维亚、卡夫卡、海明威、博尔赫斯、科塔萨尔等,其中现代主义作品居多,所以我的小说可能不自觉地就带有这种气质,这当然是和阅读习惯相关的。其中你提到的《局》,其实是我读科塔萨尔的小说《南方高速》获得的灵感,他写了一个如轮回般生生不息的旷世大堵车,我也写了一晚像生命般循环不止的城市饭局。

  小饭:说起这个,那你平时会参加很多关于文学的饭局吗?在现实生活中,当文学被谈论时,她是什么样的?有很多写作者,据我所知,要他们在现实生活中谈论一点儿文学非常困难。这当中有些人是因为骄傲,有些人则是因为另外一些原因。你习惯在现实生活中谈论文学吗?你在家里会和父母谈论文学吗?

  小珂:我是一个很宅的人,生活很简单,不是在上班,就是在家读书写作,在外人看来可能挺无趣的吧,但是我很享受这种生活,也没什么除了读书写作以外其他的爱好。所以我很少参加文学的饭局,当然工作要求的除外,比如一些活动之后的饭局之类的。在现实生活中,我真的不太谈文学。因为我自己有个问题,就是我的脑子转得有点慢,有什么想法必须先想清楚然后写下来才行,我很难做到即兴地发表一些对事物的看法。而且我自认不是知识渊博的人,因为我读书也读得慢,所以没有办法承载太多知识,口才自然也不大好。我在参加一些文学活动的时候,也都是要提前准备一下才心安。所以如果在文学饭局上遇到一些需要探讨文学的场面,我通常会选择不发表意见,以避免丢人。但其实我所参加过的文学饭局中,探讨文学的时候真的很少,我想各位作家同僚可能有一些是有我这样嘴笨的问题,有一些可能是觉得探讨文学容易引发争执吧,毕竟文无第一,每个人的文学审美都是很不一样的,如果非要找到共鸣反而是件没意思的事。当然,我觉得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吃饭是放松的时刻,不适宜探讨文学,不然容易让场面太严肃,就失去吃饭的乐趣了。

  我跟我妈妈有时候会根据某本特定的书发表一些个人的见解,但这种时候也不多。

  小饭:我了解过,你的母亲薛燕平是一位“京味文学”的代表作家,你自己也写北京。我想知道在你眼中,“京味”这个词具体是怎样的?你是如何理解“京味文学”的?或者说,在你的阅读范围内,有哪些作家可以称得上是其中的代表人物?

  小珂:京味儿文学有不同的脉络,我妈妈的小说是遵从老舍先生这一脉的,是传统的京味儿文学作品。她的胡同三部曲(《琉璃》《铜壶》《宽街》),写的就是我小时候居住的那片胡同中发生的故事。我理解的京味儿文学,不仅要写北京人文风貌,更要写出北京、北京人独特而无形的气息。除了老舍,还有汪曾祺、叶广芩等京味儿文学代表人物。现在,北京已成为包容性十足的国际化大都市,就诞生了以写“新北京人”为主的北漂文学,这当然也算京味儿文学的一个分支。

  小饭:确实如此,这些年似乎“北漂文学”发展势头很猛。在评论界好像也有一个“新北京作家群”的概念。你认为自己身处其中,还是独立于这个圈层之外?或者说,你更倾向于哪一种状态——自己写的作品被归成一类写作进而被讨论,还是说,自己和作品并不愿意这样被对待?

  小珂:“新北京作家群”这个概念近年被很多人关注,我也关注到了。但由于我非中文系出身,对文学理论可谓一窍不通,所以并没有深入探究这个概念(想必我就算研究了也不会太懂,因为我并没有专业基础)。所以现在我并不太知道这个概念的具体定义是什么,当然也无法知道我自己属不属于这个概念统辖范围内。但因《龙虾,龙虾!》虽写城市,但并没刻意写北京,而我之后的创作会更偏现代主义,更不会有现实中的地理坐标,所以如果从这方面来讲,是否我不属于“新北京作家群”?但如果“新北京作家群”是指在北京写作的所有作者,那我当然是属于的。

  我个人认为,在我的小说完成的那一瞬,我的工作就全部结束了,所以后续怎么样,被如何定义之类的我并不在乎,毕竟那是评论家的工作了。

  小饭:我是非常羡慕很多写作者成长在知识分子家庭或者文人家庭的——那种氛围我就特别羡慕。我想问小珂老师,你从母亲这里得到的、你认为最好的文学教育,假如那是一堂文学课,你能告诉我们这堂文学课的主要内容是什么吗?

  小珂:我妈妈教给我的并不止是一堂“文学课”,而是一堂包罗万象的“生活课”。我妈妈是很独立、洒脱的人,她不太在乎旁人的看法,随性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妈对我的要求就是:在不伤害别人不伤害自己的前提下,我可以任意选择我自己想过的生活。我甚至可以不按常规的人生路线去上班、去结婚,只要我能养活自己,只要我开心,就都是可以的。所以在我成长的过程中,每当我面临人生的选择时,我妈妈都只会问一个问题:怎样选择你才会开心?她认为生活没有好坏,只要我开心就可以,其他的都不重要。所以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是非常自由的,我现在选择的,也是能让我自己最大限度内开心的一条路,包括可能我会有些不善交际,但其实我自己在家读书写作,我是开心的。我的人生是这样,其实我的写作也是这样的。在我妈妈的影响下,我只想写、也只能写我自己愿意写的东西。中国是现实主义文学的热土,但是我在出版完《龙虾,龙虾!》之后,起码在一段时间内不会再去写偏现实的小说了。当然,现代主义文学或者说先锋文学的路可能不太好走,但由于我从小就上我妈妈教的“生活课”,我已经养成习惯,只关注自己开不开心,而不去关注外界的反应。

  小饭:其实对大多数作家来说,“城市文学”并不好写,一方面我们身在其中,另一方面,时间作为发酵的必要组成部分,似乎也不够长久。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小珂:城市文学和乡土文学要写好当然都不容易,我作为一个资历并不深的作者,还是想以自己的切身经历为主题。我在城市生活了三十多年,却发现自己好像并不怎么了解这座城市——不过这就是城市的特性,它令人捉摸不透,这种空洞茫然的感觉也可以是城市文学气质之一种。

  小饭:三十年应该说够长了,相对我们的一生来说。很多导演拍摄城市题材的作品,好像就如同你说的,空洞茫然。我想这可能跟青春更有关联。小珂老师说的这些让我想到了一些电影……你平时喜欢看电影吗?喜欢看哪一类的电影?从电影中诞生一些写作的灵感,这种事在你身上发生过吗?

  小珂:在我去出版社上班的前几年,我没工作,整天在家里看艺术电影,还写了很多影评,也在新媒体上发表过影评。那时候看的电影非常多,商业电影少,多是看文艺片,最喜欢的导演是黑泽明。我确实从电影中诞生过一个创作灵感,不过那是个反面案例。那段时间还比较喜欢看侯麦的电影,他几乎所有电影都找来看过,有一部电影《绿光》,我记得结构比较有意思,是片段式的,有点像日记的结构组成,在每场戏之前字幕会先交代具体的日期。我看完就在想小说是不是也可以用这种结构来写呢?就尝试着写了一个中篇,结果很失败。电影和小说的表现方式还是很不一样的,相互借鉴很可能导致失败。不过这也很有可能是我个人能力的问题,没准换个人去写就能成功也未可知。

  小饭:看报道,你在写小说之前做过广告策划和其他一些工作,最后觉得写作“最适合”——我们怎么理解这个“最适合”?是写作中的哪一个部分最适合你?

  小珂:我大学学的是英语专业的市场营销,广告策划可以说是我的对口行业了,后来我还在影视公司做过几年文学策划,我的从业经验都是跟文字相关的:在广告公司,我创作广告文案;在影视公司,我审读小说和剧本。我一直与文学有莫名的缘分,我觉得面对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缘分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顺其自然,不要攀缘或是挡缘——这是我理解的“适合”,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我从不觉得写作辛苦,就是因为这种我所谓的“适合”。

  小饭:这很有意思。在我采访其他作家的时候,经常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们中很多人认为写作是一件辛苦的事,或者说孤独的事。而小珂老师的表达恰恰相反。我想这当中不是一个矛盾的关系,而是角度——有些工作在辛苦的同时,会产生愉悦感、成就感、价值认同感——这是小珂老师觉得写作不辛苦的原因吧?我换一个问法:你从不觉得写作中会发生一些困难的时刻吗?

  小珂:“顺其自然”是我的人生信仰,写作就是我顺命运之自然得到的礼物。所以我不会在写作中寻找成就感和认同感,自然也没有辛苦感。写作对我来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就像回家吃饭一样让我觉得舒服。它不会引起我过于激烈的感情,但我知道它如影随形,不会离开我。就像人们总说,你最爱的人也许不是最适合你的人,因为那样的人会让你幸福也会让你痛苦。但是真正适合你的人是让觉得踏实、自然的人,TA不会激起你强烈的情绪,但你知道TA就在那儿,这是一种非常可贵的安全感。写作对我来说就是一个让我觉得踏实、自然的人,是让我可以托付终身的人,跟这样的人在一起,当然不会辛苦了。

  我觉得写作不辛苦可能还有两个原因:

  1.你说写作是一件孤独的事,确实是的,人是群居动物,觉得孤独的事情辛苦是很正常的感受。但是我非常喜欢孤独,我在孤独的氛围中是很自洽的,性格使然,我不会觉得写作这件孤独的事情辛苦。

  2.我的朋友们都知道,我是哲学爱好者,我几乎每天都会读中外哲学原典,我现在自己也在写哲学原典的总结普及文章。大家都认为哲学很难读,我可能是长期沉浸在“困难”之中,我对“困难”是很适应的,甚至有些麻木(不过我一个朋友说我这是一种心理疾病,必须得学点难的东西才舒服,就像有人课余爱好是研究数学一样,谁知道呢),可能这也导致我认为写作不辛苦?

  其实我觉得写作本身并不辛苦,也许辛苦的感觉来源于写作之后。出版《龙虾,龙虾!》之前,我作为作者,自然会希望这本书的出版能给我带来一些东西,不过其实我也没啥奢望,最希望的就是我的文学之路借此能稍好走一些,如果能有一些人关注到并喜欢到这本书,能让我以后出书别这么艰难就行了。可是现实不是童话故事,路确实还是要一步一步走的,《龙虾,龙虾!》出版后,起码到现在为止并没给我太大助益,我作为出版新人,还要接受各方各面的批评,所以在上半年的时候,再加之我家里的一些事,我确实觉得挺辛苦的。不过好在我适应和调节能力都比较强,所以辛苦的感觉不会持续很久,而且我这个人比较乐观,总觉得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

  《龙虾,龙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24年2月版

  小饭:一切都会越来越好,这很进步……那我想问,你会频繁修改自己的作品吗?根据很多大作家的说法,作品会越改越好,同时这让人产生一种理解,仿佛不修改作品就无法写出杰作,是这样吗?

  小珂:这个要因情况而异了。有一个小说我重写了八九次,但也有小说写了一遍改了改错别字就完成了。一般情况下,我还是要修改的,我不是灵感型的作家。

  小饭:嗯,那你希望自己成为灵感型的作家吗?在你眼里,如果非要举出一些例子,在国内,哪些作家你认为是灵感型的?国外有吗?

  小珂:我就是希望,也成为不了灵感型的作家,所以干脆就别抱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不太清楚别人的写作习惯,我听说歌德在25岁时写作《少年维特的烦恼》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那这个大概率是灵感型的创作了。我想《夜晚的潜水艇》这样的作品,也是灵感型的创作。这些作品,容易让人惊艳,毕竟灵感是天赋的。但是我觉得要想把文学这条路一直走下去,灵感不是唯一必须的,还是更需要一种强大的耐力。

  小饭:之前我听人说你的性格爽朗,但根据我的观察好像真不是这样。我印象中,包括在这次访谈中你的表现,你应该是一个相对内敛的人才对。真实情况是怎样的?还是说,你在不同的场合所表现出来的状态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小珂:性格爽朗可能是大家对“北京女孩儿”的刻板印象了,我觉得我是个做事挺果断的人,但是我平时不是很爱说话,一般来讲比较沉默安静。当然,人都有多面性,可能人少时我的话会多点儿。

  小饭:我也注意到这一点,很多朋友在人少的时候就会增加交流的欲望。如果更极端一点,当周围的人少到“没有”的时候,他们就开始写作。你认可写作的本质是去向外寻求交流的一种行为吗?我这时候也就想问问小珂老师写作的“初心”了……

  小珂:确实,有些人写作的初心是与这个世界交流,但我的初心是相反的,我想靠写作与自己交流,甚至有可能的话适当屏蔽一些外界的交流。写作对我来说绝不仅仅是我的工作和事业,它是指引我的明灯。因为文学,我才能更了解我自己,我凭写作还原了我自己真正的模样,我因写作变得平和、稳定,写作是一把剪刀,帮我修剪我的负面情绪。最重要的是,写作让我变成一个正直而有原则的人,写作令我紧守正道,让我懂得享受孤寂,有强大的心力可以抵御外界的诱惑——这一切益处,都是需要我与自己交流而得到的。总之,写作让我最大限度地自洽。

  小饭:你做过的最具冒险精神的事情是哪一件?你认为冒险其中蕴含着什么样的乐趣?

  小珂:想了半天,我好像真的没做过冒险的事。我是比较谨慎、理性、喜欢规划的人,不太喜欢冒险。不过我欣赏冒险精神,但也只是欣赏,我可能自己不会去操作。

  小饭:那你平时会焦虑吗?如果会的话,你会把自己的焦虑写成故事中人物的焦虑吗?

  小珂:我不太会焦虑。我觉得我小说中的人物都比较孤僻,但是不焦虑。

  小饭:很多作家都认为笔下的人物是作家本身的一部分,至少是映射。所以是不是可以这么认为,你本质上是一个孤僻的人?

  小珂:完全可以这样认为,我确实是一个孤僻的人。

  小饭:除了孤僻,这几个问题你回答的也都很简洁——也是据说,好的作家是中性的。但有人也不同意,认为最好的作家还是有性别特征的——并发挥到极致。你倾向于自己成为前面那种“好作家”,还是会努力成为后面那种“最好的作家”?

  小珂:我觉得有中性的好作家,也有有性别特征的好作家,更有相反性别特征的好作家,大千世界,什么样的好作家都有的。我觉得这个可能不是我自己决定的,我好像确实是比较偏中性的写作者。

  小饭:对你来说,身处在这个时代,对写作者来说是一种幸运吗?这是写作者更好的时代还是更糟糕的时代?

  小珂:每个时代都有可诉说的故事,都有好作者。对个体作者而言,没有好的时代和糟的时代,因为真正优秀的作者不会受时代限制,平庸的作者也不会因时代脱颖而出。但对于文学整体而言,是有好的时代和糟的时代的,现在出版物市场不好,也许对文学就是一种“糟糕”吧,不过我相信这只是暂时现象,文学的光芒是永恒的。

  小饭:说到永恒的话题,那你认为AI能替代传统作家去完成作品吗?有人认为AI适合创作网络小说,甚至有人认为AI适合进军先锋写作的领域……你怎么看这些论断?

  小珂:我认为如果AI没有灵魂的话,是不可能替代传统作家去完成作品的,因为伟大、爱、肮脏、瑕疵……这些东西,唯灵魂所属,没有灵魂的AI是不可能写出触动灵魂的作品的,再高级的模仿也只是模仿而已。当然,如果有一天AI产生了灵魂变成了更高一维度的生物,那就是另一个话题了。

  小饭:那你如果在写作过程中感到疲惫和无力,你一般会如何应对?生活中有比写作更吸引你的部分吗?

  小珂:之前说到了“合适”这个话题,“写作是适合我的”之其中一种表现:我不会在写作时感到疲惫和无力,只会感到舒服和喜悦。写作和阅读于我来说是种休息,不合适我的我才会觉得累(当然这是我个人情况,实际上因人而异)。生活中暂时还没有比写作更吸引我的东西。

  小饭:真的吗?这个回答让我有点儿惊讶。写作对很多作家都很重要,但上个世纪的很多西方男作家经常会被性和毒品或者赌博所吸引(虽然他们当中不少人最后还是完成了重要和传世的作品);而女作家通常很多会囿于情感生活。在你生活中真的没有比写作更吸引你的事物吗?

  小珂:我现在的生活状态确实是这样的,我的生活中除了读书、写作、工作,就没有别的事了。也许你说得对,女作家容易囿于感情生活,可是我现在没有感情生活,近期也没有建立感情生活的打算,所以现在的生活中确实没有比写作更吸引我的东西。但我说的是“暂时”,因为我不知道之后我的生活中会发生什么事,如果有一天,我有了自己的家庭,也许家庭会成为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也未可知,不过那都是将来的事了,真到那时候再说吧,我不太喜欢设想将来的事。

  小饭:现在没有感情生活,近期也没有建立感情生活的打算——那我进一步想问问,你害怕被一个人了解吗?害怕被一群人了解吗?害怕自己被读者——看穿,我是说思想和灵魂的那部分?

  小珂:我有点害怕被别人了解,平时也不太会和朋友说关于我自己的事。但我不怕被读者了解,思想和灵魂这部分也不怕,哪怕是我灵魂中不好的东西也不怕被读者看穿。

  小饭:我就是小珂老师你的读者,访谈的最后我想知道,在你的自我判断之中,有哪些是属于“灵魂中不好的东西”?这让我非常感兴趣。

  小珂:这个问题非常好,我也思考了很久,我灵魂中肯定是有很多不好的东西的,不过我自己从没认真反省过。这个反省的过程需要很长时间,由于时间有限,我就说一个我灵魂中比较明显的不好的东西吧,那就是,我这个人很难共情,可能外人看来就是比较冷漠吧。比如说,路上遇到流浪动物,由于我养猫,如果能喂一下流浪动物的话我都会喂一下,但是虽然行动上是这样,其实我心里很难一下就产生同情怜悯这种感情,我之前就认真思考过我这种特质,我想这可能是天生的,也就是说,这个真的是我灵魂中一个很明显的缺陷。当然,我的灵魂肯定还有别的缺陷,也许有的读者读我的小说时已经发现了,我很欢迎发现我灵魂缺陷的读者能告诉我,这能让我更清醒地认知我自己。而且,我时而会感受到我灵魂中存在的人类情感中那种普遍的劣根性,比如自私、胆怯什么的,但这种可能不是专属我灵魂的不好的东西,应该算人类共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