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下游有个河滩村，村中住着百十户人家，大家都是靠河混饭吃。今年也不知怎的，黄河泛滥了几次，河滩村和附近几个村子损失惨重，还有多人丧生河中。
再这样下去，估计很多人无法生存，几位村长聚在一起，讨论此事怎么解决。
“俺听说以前黄河泛滥时，用女子祭祀河神后，会让河神消怒，不如咱们也祭祀。”上河村的村长沉默了一会，提出一个意见。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谁也不知真假，现在咱们都是拿牛羊祭祀，可是一点用也不管，再说用活人祭祀，太过残忍，谁又愿意自己女儿去做祭品的。”另一个村长提出看法。
“我倒觉得这个方法可行，至于人选，可以采取几个村子抽签的方式，抽到的人家，咱们可以出三十两银子作为补偿，银子由没抽到的人家凑。”河滩村的村长李文江，在几位村长中年纪是最大的，众人见他这样说，纷纷点头。
村里十二岁以上，未定亲成婚的年轻姑娘都要参与抽签。有符合抽签的人家，哭声一片，生怕抽到自己家孩子。
“哭啥哭，你嚎丧呢，老子还没死呢！姑娘大了迟早要嫁人，万一抽到，你就当她嫁出去了，村里还给三十两银子，以后两儿子娶妻，都不用愁了。”李大河看着哭泣的黄氏，不耐烦的吼道。
“李大河，你还是人嘛！咱们大丫今年才十三，祭河神能跟嫁人一样吗？”黄氏虽然没读过书，可是她也知道祭河神不是好事，那是要自己闺女的命。
“你这婆娘，整天只知道闹，村长说了，咱们大丫要是能被河神看上，那是去享福的。再说不是还没抽呢吗？你至于这样嚎丧吗？”李大河心里其实还是希望女儿能抽中的，那样他可以白的三十两银子，要是祭祀成功，黄河不再泛滥，那以后村里还不得供着他。
抽签那天，大丫有些颤巍巍的走上前，心里默念着，不要是自己，千万不要抽到。
“大丫，快些抽，抽完别人好抽。”村长见她良久不动，忙催促着。
大丫手伸进箱子，抓了个纸团，紧紧攥着。
“大丫，纸团打开看看，无字你就可以回去了。”
大丫伸出手，心里还不断祈祷，不要有字。当纸团打开，中间那个大大的祭字，让她瞬间无力的跌坐在地。
“大丫抽中了，大家不用再抽了，都散了。”村长见大丫中选，让人送大丫回去，并给了李大河三十两银子。
“大河，你女儿中选了，这下你可发财了，到时别忘了请咱们喝酒。”送大丫回来的李山子，看到李大河得了三十两，只恨自己没女儿。
“好，改天请你喝酒。”李大河没有即将失去女儿的痛苦，反而十分高兴，看的左右邻居只摇头，不过大家却都松了口气，不用自家闺女祭祀，这是好事，反正痛不在自己身上。
“大丫，我苦命的孩子。”黄氏抱着女儿满脸泪水，可是她反抗不了这个世道。
第二日，大丫被换上了一身红裙，带去了黄河边，稚嫩的面庞满是惊慌。
河边聚集了一大群男女老少，有真心来祈求风调雨顺的，也有来看热闹的，活人祭祀，已经多少年未曾有过。
“祭祀开始，送新娘。”随着村长的祭祀祈语说完，让人把大丫带上小船，黄氏紧紧拉着女儿不松手，却被村里几个汉子用力推开。
“娘，娘……”大丫凄厉的哭喊着，她不要死，不要祭河神。
“你们这些丢了良心的，大丫她是活生生的人。”黄氏挣扎着要像女儿爬去，却被人紧紧压在地上。
“爹，救我……”大丫望向站在人群中的李大河哭求着，李大河却只是往人群里退了退，一个丫头片子而已，又不能传宗接代，以后也是别人家的人。
“大丫，你安心去吧！你爹娘我们村里会照顾，你这是为了村里人，是大义。”村长走到大丫跟前说的大义凛然。
“叔公，我不要祭河神，为什么全村的希望，要放在我身上，凭什么。”大丫看着人们或冷漠或看好戏的眼神，第一次生出叛逆的心。
“大丫，现在已经由不得你，你愿意也罢，不愿意也罢，都是命。”村长不再多说，只让人快速绑好大丫，不要误了时辰。
很快大丫被紧紧绑在了小船上，船底已经被凿了个小洞，等到船入水，就会很快沉船。
几个汉子正要推着小船下水，远远的一群人走了过来。
“小六，前面河滩上那么多人是干嘛的，你去看看。”洪彪骑在马上，远远看到一群人聚集在河滩处，怕是来拦路抢货的，忙吩咐小六去查看。
“附近几个村子在祭河神，可惜了那么好看的小姑娘，要被扔河里淹死了。”小六腿脚快，很快打听清楚回报。
“祭河神？”洪彪听说过祭河神，可还没亲眼见过。
“是啊！以前也有，不过大多是牲畜一类的，这次竟然是活生生的姑娘。”
“我去看看。”洪彪吩咐车队停下休息，自己去看看，这用活人祭祀太过狠毒。
走到近前，果然看到一个长相甜美的女子被绑在船上，男人们推着小船往深水处而去。洪彪跳下马，拦在几人跟前。
“你们用活人祭祀，有违天理。黄河泛滥乃是天灾，岂是一个女子能左右的。”
“你是什么人，这是我们村子里的事，不劳烦插手，还请让开。”村长见洪彪阻拦，上前不客气的驱赶。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生意人，见不惯你们这种愚昧行为，你们也是爹生父母养的，怎可做出这种毫无人性的事来。”洪彪走南闯北，见识不少，可是他却无法眼睁睁看着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
“村长，别跟他废话，直接赶走就是。”村里人很怕误了吉时，河神发怒，纷纷围住了洪彪。
“把他赶走，祭祀继续。”村长发话，村民们推着洪彪离开，小船也入了深水。
洪彪转身上马往商队而去，远远看到小六，忙大声吩咐：“小六，拿上绳索，跟我去下游。”
村民们见大丫的船已经到了河中间，却一直没有下沉，顺着水往下游而去，不由急到：“村长，这船怎么没有沉下去。”
“船上有洞，迟早会下沉，大家不用担心。”村长看着越来越远的小船，安抚着大家。
“少爷，我们这是去哪！”小六双手紧紧抓着自家少爷，生怕掉下马。
“去下游救人。”洪彪跑了一段距离，停在河边，没一会果然看到大丫的小船，他把绳子绑在自己身上，让小六拉着，跳下河向小船努力游去。
等到小六把船拉到岸边，洪彪才扶着湿透的大丫下了船。
“少爷，这姑娘命真大，船竟然没沉下去。”小六看着船底凿出的拳头般的大洞，这船飘了这么远，竟然水还没进满。
“笨。”洪彪拍了小六的头，原来洪彪见阻止不了那些人，趁人不注意把自己的汗巾扔到了船上，希望大丫够聪明，用脚踩着汗巾堵住窟窿，能减缓水流。
大丫也是个聪明的，看到汗巾时忙用双脚踢到腿后挡着，等到船进水，用脚死死踏着汗巾堵住船底。
“多谢恩公救命。”大丫缓了缓，忙跪下道谢。
“姑娘不用客气，路见不平，顺手而为。姑娘可想过以后怎么办。”
“村子肯定是不会再容我了，还请恩公收留，以后世上再无李大丫，只有李若男。”大丫拿起洪彪放在一边的大刀，一下把自己的头发割了大半。在她被绑在船上那刻，她在心里暗暗发誓，若有来生，她不在做没有话语权的女子。
洪彪见她委实也没地可去，只能先让她跟着商队，为了方便让她穿上小六的男装。
穿上男装那刻，大丫再没换回去，每天跟着商队走南闯北，见识不一样的天地。她勤奋好学，学东西又快，就连拳脚功夫都比别人卖力。没几年，她已经能在商队占有一席之地，人人唤她一声李爷。
“若男，女人终归是要嫁人的，你这样成天混在男人堆里小心嫁不出去。”小六看着大丫一把提起他手里的货物，有些无奈的缩缩了肩膀，这还是当年那个小丫头吗？力气比他这个真男人还大。
“我为啥要嫁人，我靠自己吃饭，又不用人养，干嘛要找个人管自己。”大丫很喜欢自己现在的生活。
“大丫前面就是你家村子了，你要不要回去看看。”洪彪看着当年救回来的小丫头，变得如此优秀，有些欣慰，想到前面便是河滩村，试探问道。
大丫看向前方没有说话，黄昏时，大丫还是走进了村子。七年了，再走进村子，她只觉得陌生，那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村子里人看着这个走进来的陌生男子，有些好奇的瞅着，直到看到她进了李大河家。
黄氏在院子里忙碌着，屋里时不时传来李大河的叫骂声：“你是死了吗？还不给老子倒水。”
“来了，来了。”黄氏丢下手里的活，忙要进屋，却见一个生的极好的陌生男子走了进来。
“娘”大丫颤抖的喊出声，她娘老了好多。
“大丫，你是娘的大丫吗？”黄氏手里的东西咣当掉在地上，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子，这是她的大丫吗？
“娘，是我。”大丫上前抱住黄氏，午夜梦回，她最放下的是她这个柔弱的娘。
“真是娘的大丫。”黄氏泪目，她的女儿还活着。
村里人知道大丫还活着，个个惊住，当年献祭后，黄河没在泛滥，他们还以为是祭祀起作用了，原来大丫没死。近两年黄河改道了，他们几个村子遇上干旱，还想着再用活人祭祀呢！看来这祭祀一点用也没有啊！
大丫看她爹一点没变，还是把她娘当牛马使唤，气的揍了他一顿，带着她娘离开了村子。若她当年不离开村子，是不是又是第二个她娘。
大丫临走时，还去了县衙报案，希望衙门能制止村民们的愚行，不要再有活人祭祀这样的悲剧发生。老村长被带去县衙训斥，还挨了板子，县令大人还下令，以后不准有活人祭祀，违令者重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