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张先军
整理：愚伯的自留地
我的家乡在江苏徐州的丰县，那里有一条河，名叫“复新河”，它是京杭大运河的一个分支，每日从我们的小村旁悄悄流过。 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初期，生活在这里的家乡父老，远离都市，没有人知道外面世界的繁华，也没有人会有走出这里的想法，但这条河的存在，也给两岸的人们，带来了希望和梦想。
于是，我也学着同村那些人，在二十多年前，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选择做了一名职业的“跑船人”。
人常言，世间三样苦：开船、打铁、磨豆腐。这么多年，正常的年份，我一年有300多天生活在船上，过着艰苦的水上生活。纵然如此，为了生活，我依然还在坚持着这份职业。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最初，我买的是那种27米长的小水泥船，基本都是跑微山湖到丰县这条航线，那时都是运送农村建房子用的石子和黄沙，来回一趟三四天的样子，后来随着形势的发展，就买了五十米左右的铁壳船。
最初，我刚干“跑船”这一行时，原以为水上的生活充满着很多的诗意和浪漫，未曾想，几趟下来，我才真正知道这个职业的艰辛和不容易。
在农村有句俗话，叫“开车玩船，死在眼前”，意思是说，玩船也是有很大的风险的。在我玩船的这些年，也亲眼见证了多次水泥船沉船的事件，尤其是大风大雨天气，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和其它的船只相撞。
铁船驶过，激起的巨大水花，让人产生无尽的联想。像一艘铁壳船，至少投入要五六十万元，纵然如此辛苦，但每年的收入，大多数维持在15万元上下。每天的生活，是单调而重复的，奔走在运河两岸的各个码头，装货、卸货、等货、等闸、过闸、航行……不论昼夜，往往返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是如此。
经常在这个河道跑船的人，天长日久，大家也会慢慢混个脸熟，如果在船与船交错的时候，也会鸣笛，算是打个招呼，只有大家的船都停靠在码头卸货的时候，才会真正见面聊天，或者邀请对方到家里吃顿便饭。
一年四季，只要河道不封，船只就要起航，哪怕是下雪天，也是通行不误。
现在的船上的生活条件比过去改善了很多，人驾驶的时候，只需要这样坐着看着前方就可以了，需要拐弯的时候，就调整一下方向盘，这么多年，妻子一直跟着我在船上，平时也是两个人轮流开船。
每次出发之前，我会从岸上的家里带上足够的淡水、食物，米面油、蔬菜水果、肉奶蛋，以确保船上的供应。
如今的船上，也配有厨房，各种厨具，一应俱全。
船上，大家都安装了空调和彩电，生活品质和以往相比有了很大的提升。
船上的空间虽然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船的内部结构就跟家一样，该有的一样不缺。有空调、冰箱、书桌、厨房、书柜、几盆鲜花。
船上也配有专门的垃圾桶。
在船上，我还养了一条小狗和小猫，它们的生活也很枯燥和单调，每天都慵懒着时光。你看，这只调皮的小猫咪，经常这样睡在一只碗里。
我的儿子工作也很忙，有时，他们无法照顾孩子时，就会把我的孙子放在船上，跟我们住一段时间，孙子在船上的日子，我和妻子要格外留心，注意一下他的安全。
那是我刚跑船时照的，当时才31岁，如今一晃已经53岁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匆匆而过。
在河面上看，一艘货船显得很小很小，，但实际上，它们长度有四十多米，宽度有近七米。刚开始上船的人，走在行驶的船上，会有些晕眩，很难控制身体的平衡，但时间久了，就慢慢习惯了。
每次在码头卸货时，大家在等待的当儿，会凑在一起聊天，询问各自的家庭地址，和子女状况，几乎什么话题都会涉及，有时也会在一起合个影，留下难忘的纪念。
其实，生活在船上久了，也和生活在家中一样，如果要想保持整洁，空暇的时候，就要打扫卫生。
你看这座桥和船的距离，有时仅仅几十厘米，如果船位再高一点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空船时，船位较高，每次经过一些较低的桥梁时，需要往船舱里抽水，使船位下沉，否则就会撞到桥梁上。因此，也派生出一种新兴职业，专门给船注入水的工种。
每次到达卸货的地点，都要等上一天或两天头，大家按照先来后到的原则，排队等待。而这个时候，大家就可以上岸逛一逛，买些必要的家庭用品，就连船上的生活垃圾，都有专门的垃圾船前来帮忙收走。
像这样的一艘铁壳货船，一年下来，如果顺利的话，也就能挣十四五万块钱，当然这是夫妻两人一年的整体收入。或许很多人会说，这样比打工的人强多了，但买一艘这样的船，动辄就要五六十万，要好几年才能收回本钱，而且寒来暑往，特别辛苦。
在我们经常跑的这个河段，大多是五十岁以上的人在经营着船只，不少年轻人，因为无法承受船上的单调和辛苦，而纷纷选择了改行，可以想象，以船为家的人，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哪怕赚到一些钱，他们的未来又能如何呢？
在很多人的心中，觉得跑船是件很浪漫的事情，不但可以赚钱，还可以看河两岸的风景，但事实上，作为一名真正的跑船人，像我而言，早已习惯了沿途的一切，对周围的环境，早已经熟视无睹，我习惯了和自己的妻子说话，甚至和自己养的小狗小猫说话。
在复新河上的跑船人，他们是艰辛的，也是充实的，在每一天的奔波中，这段固定的河道、这些交错的时光、这样的来来往往，都会是我们跑船人一辈子的物质和精神财富。在此，也祝每一个跑船的人平安！
